“那你還來找我說話?”
“看在親戚的份上,隨便說兩句嘍。”花枝說,“我可不是膽小鬼。”
“可是,”我合上書說,“我媽根本就是領養的”
“沒錯!”花枝把剩下的靑豆統統倒進嘴裡,又不甘心地捏了捏袋子,這才把袋子扔到花台邊說,“你媽是孤兒,要不是我外婆,她就死在西落橋下面的橋dòng里了。我外婆當時剛生完我媽不久,正好奶水也夠,一時好心,就把她抱回家了。不然的話,也不可能有今天的你哦!”
“那我們算哪門子親戚呢?”我問她。
她變戲法一樣地從口袋裡又掏出一袋青豆,把袋子撕開,這才反應過來,恍然大悟地指著我說:“呀呀呀,你呀你,果然遺傳了你媽的最大特點——無qíng無義、愛慕虛榮。不過我聽說,你那天抱著我外婆的腿哭啊哭的求她帶你走,有沒有這種事啊?別說我沒提醒你哈,等你爸病死了,你也跟你媽一樣成了孤兒,可別指望我家會收養你哦,門都沒有!”
趁她不注意,我腳上偷偷一使絆,她大叫一聲“哎喲”,整個人摔了個四仰八叉,躺在那裡像一隻可笑的王八,半天也爬不起來。我彎下腰,從地上撿起一粒散落的青豆,放到她嘴巴上,她張嘴罵我,豆子正好滑到她嘴裡,卡住她的喉嚨,令她漲紅了臉發不出聲。
“怎麼這麼不小心?”我伸出手裝作扶她,她本能地拽住我不放。只是她好不容易起來一點點,我又把她按下去,按下去,再扯她起來一點點。我想不管誰看見這一幕,都會相信是肥胖的花枝摔跤了,瘦小的維維安好心地去扶她,只可惜雙方力量太懸殊,真是有趣又好看。
後來,花枝跑到班主任那裡去哭訴,說我欺負她把她弄摔跤還不讓她起來。據說班主任看了看她巨大的身形,只對她說了五個字:“開什麼玩笑!”
就是嘛,開什麼玩笑!其實我真無意欺負她,是她送上門來,自取其rǔ。她說說我也沒什麼關係,我就算不愛聽也可以權當耳邊風。但我媽人都不在了,她和她家人還在這裡孜孜不倦地詆毀她,不教訓教訓,她怎知“收斂”二字該如何寫!
那以後,花枝在我面前果然老實了不少。只是我撒謊說我爸得傳染病的事最終還是穿了幫。一天,我爸一回家就問我:“那天晚上,我就接會兒電話的功夫,你都跟你外婆說了些什麼?”
“我沒有外婆。”我很堅決地告訴我爸,“我媽都死了那麼多年了,我們跟她沒有半點關係了,你以後一分錢也不要給她。”
“你這孩子!”我爸戳我腦門一下說,“好好的咒我得什麼傳染病,我說怎麼這些天大伙兒見了我都捂著鼻子繞道走。”
我哈哈大笑。
他認真吩咐我說:“我再說一次,以後這些閒亊你別管,更不許去聽任何人說三道四。你爸爸不傻,沒那麼容易騙的。”
我才不信他,明明就是好了傷疤忘了痛。
周末是學校的運動會,放學比平時都要早。我回家時看到我爸車子在,他車子的旁邊還停著—輛悍馬。那車真是又高又大,把院門都擋住了大半。車牌號也很霸氣,一連串第8章。我剛進院子,就聽到屋子裡傳出一聲巨大的聲響,我覺得不妙,飛跑過去把門推幵來,就看見我爸平時泡茶用的玻璃杯碎在地上,裡面的水和茶葉濺了出來,還冒著騰騰的熱氣,客廳中央的舊地板被砸出一個很大的窟窿來。
我爸坐在餐桌旁,坐在他對面的是一個陌生的男人,個子不高,皮膚很黑,剪個平頭,樣子看上去極為普通,眼神里還有些許的……凶光。
不用說,那個杯子一定是他扔的。
見到我進門,我爸吃了一大驚,結結巴巴地說:“你,你怎麼回來了?”
“學校運動會。”我說。
“叫伯伯。”我爸吩咐我。
“伯伯。”我的聲音小得像蚊子。
坐在他對面的男人盯著我看了半天,朝我笑笑,忽然站起身來走到我面前,從包里拿出厚厚的一沓錢,往我面前一遞說:“伯伯來得急,也沒準備紅包啥的,這見面禮你收下。”我低頭一看,我的媽呀,至少一萬塊。要知道,我這輩子收過的最大的紅包,就是上次回福建過年我爺爺給我的六百塊,最後我還沒用,全jiāo給我爸了。
“大哥你可千萬別!”我爸急著去攔他。
他已經快速把錢塞進了我的校服口袋裡,大步往門外走去,一邊走一邊指著地上的碎玻璃對我爸說:把這裡收拾收拾,四五十歲的人了,以後別這麼毛毛躁躁的,連個杯子都拿不穩。”
他說完,拉開門走了出去,院子外面很快傳來汽車發動的聲音。
“誰啊?”我問。
“一個老朋友。”我爸拿了掃帚,一面收拾地上的殘渣一面回答我。
“挺大方的啊。”我捏著那一萬塊錢對他說。
他放下掃帚走到我面前,毫不留qíng地把那些錢從我手裡抽走說:“這錢不能拿,我改天還回去。”
“哦。今天運動會,我拿了兩個第一,百米短跑和三千米長跑。其實跳遠和跳高我肯定也可以是第一,但是我沒參加,我覺得還是低調點好。”
“是吧。”他顯然沒有在聽我說什麼,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