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難能可貴的是,我深諳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怨不得任何人。所以,心態還算平和。
“坐吧。”米礫招呼我,“你餓不餓,我給你弄點吃的?”
“你?”我不相信。
他摸摸後腦勺:“我的意思是說在冰箱裡找一點吃的,有什麼吃什麼。”說完,他折進了廚房。我餓倒不是餓,渴是真的渴了。於是我自己到飲水機旁倒了一杯水喝,那飲水機很怪,我琢磨了半天才弄出水來。一杯水剛下肚,米礫從廚房出來了,他一隻手端著兩個盤子,像飯店裡跑堂的,每個盤子裡放著一些炒飯和小菜,大聲對我說:“我熱過了,來一點?”
我搖搖頭。
“你還在減肥嗎?”他在沙發上坐下說,“老減對身體不好,你又瘦了。”
我坐到他身邊,看著他láng吞虎咽,一盤炒飯在瞬間被他消滅得jīng光。然後他敲著盤子邊悶聲悶氣地問我說:“你真的不吃嗎?”
“我想喝粥。”我說。
真的忽然很懷念我老媽做的小米粥,每次周末晚上回到家裡,美美地喝上一大碗,然後倒頭就睡。那種滋味已經過去很久不曾有過了,想起來,恍若前世。我只不過十八九歲,居然就像個老太一樣有舊可懷,讓我不服自己也不行。
“可是,李姨只留了蛋炒飯。”他說。
“誰是李姨,你的繼母?”
“胡扯!”他說,“我家鐘點工。”
哦,他家還有鐘點工。有三角鋼琴,有我搞半天才弄出水來喝的飲水機……我早知道米礫是個公子哥,一雙球鞋也值好幾千,要是我不去什麼勞什子首都,呆在天中,他未必不一直都是我愛的俘虜,然後我嫁給他,然後我掠奪他的萬貫家產,然後我把米砂也趕出家門……
“你在想什麼呢?”他打斷我的想入非非,打個大大的哈欠說,“我困了,我要洗洗睡了,你今晚就睡一樓,我家客房。要是不困,看會兒電視也行,一切自便。不過明天中午前你得離開,我老爹會回來。”
“我跟你一起不好嗎?”我指指樓上,故意逗他。
他瞪大眼睛看著我,慢悠悠地吐出一句話:“我早不玩那一套了。”
“哪一套?”我問他。
“早戀。”他說。
我差點沒把喝下去的一杯水給全吐出來。
本來在我的想像中,我以為,這會是一個稍許有些làng漫的夜晚。我,一個làng跡天涯的女俠士,和我的某個依舊小朋友一般智商的舊粉絲,相逢在這樣一個孤單的秋夜。如果他家的二樓有足夠大的露台的話,興許我們可以肩並肩坐在一起,看著滿天繁星,在這種奢華的寂寞中,呷幾口紅酒,品一品人生。待到微醉之後,他便開始用羨慕的眼神看著我,問我:“這幾年,你在外過得如何?”然後,我就可以微微一笑,優雅地踱到露台前,兩手抱臂,作獨孤求敗狀,給他chuī噓一下我孤身行天涯的種種jīng彩故事。當然,這些故事可以是真,也可以是假的。再然後,他一定會睜大了他那雙充滿純潔的欽佩和複雜的崇拜的眼睛看著我,深qíng地對我說:“蔣藍,你真牛bī。”
然而遺憾的是,事實與想像總是要了命的背道而馳。就在端起我的杯子,想要指使米礫再去給我倒杯水喝的時候,外面隱約傳來了汽車馬達的轟鳴聲,只見米礫就倏忽站了起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跑到門口,手搭涼棚,外加身子還扭了兩扭——仿佛在監測敵qíng,接著他果斷地拎起我放在門邊的藍色高跟鞋,轉身嚴肅地對我喊:“跑!”
我還沒明白過來,他已經一邊把高跟鞋藏在他的巨大T恤里,一邊小跑過來,拉著我的胳膊就往他家書房裡沖。
我靠!發生了什麼事?
米礫表現得太專業了,一看就是經常進行緊急演練:只見他一隻手捂住我的嘴,一隻手捂住自己裝進一雙高跟鞋的腹部,不過短短几秒,我們已經衝進客房,他迅速帶上門,在我耳邊輕喘著氣說:“我爸回來了!”
啊?
看得出來,他是相當的緊張。不過他儘量地克制著,不想在我面前顯得太丟人。只見他把我的高跟鞋拿出來,得意地在我面前晃了一晃。我當然明白他的意思,是要我誇他的聰明伶俐。可是我並沒有讓他如願,我只是指了指外面,然後比用他的聲音更小的聲音說道:“我的包……”
是的,我的包還在外面的沙發上。
那是一個明顯的女包,如果被打開,裡面會有很多女xing的專用品,甚至有一張獨一無二的身份證。上面的照片好看不好看先不提,比起一雙高跟鞋來,它更像一顆可怕的無法拆除的定時炸彈。
米礫想推門出去,然而,已經來不及了。——因為就在這時,我聽到了米礫家的電動門緩緩升起的聲音。米礫的喉嚨里發出一聲低低的吼聲,好像一匹剛剛放出柵欄的鬥牛,就等著那匹致命的紅布出現!空氣中傳遞著肅殺的氣氛,我被他嚴重感染到了,緊張得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然後,他一把捂住了我的嘴!
我不得不為他的智商默哀三分鐘。我靠!捂我的嘴gān嘛?我又沒打算叫,我只是因為驚訝而張大了嘴而已,可米礫不理會我的掙扎,反而捂的更加賣力,幾乎要把拳頭塞進我的嘴巴里去。
我只能被動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