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很多時候,想要慷慨也要真有那個資本。
“回來就好了。”大媽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走了出來,她嘆著氣對我說,“不要再去什麼北京了,我讓你大伯在公司給你找件事做,在家安安分分的過日子,也陪陪你嗎。在外面有什麼好,想想你姐```”
說到這裡她停住了,又要開始抹眼淚了。自身難保的我對她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只能把頭扭到另外一邊去看黑漆漆的天。還記得以前我媽最喜歡的一句話就是:“等哪天天上掉下錢,我就給咱家買個```”搞得我在十歲以前,一直以為天真的會下錢的,靠。
我的手不由自主的放進口袋裡,觸到放在那裡的冰冷的意境被我關掉的三星手機,想到北京生死未卜的阿布和神秘莫測的吳明明,心亂得像一推無論無何也解不開的毛絨球。
我只知道,此時此刻,我多麼希望——天會下錢,人卻永遠不會長大。
這是一個讓人痛苦的希望,所以我決定停止一切思想,睡覺。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婉轉的鳥鳴聲驚醒的。我在這裡住了十幾年,從來不知道清晨有這麼好聽的鳥鳴聲。所以醒了好幾分鐘了還疑心自己還在夢中。比起北京那個又髒又亂租金亂貴的小屋,我第一次感覺到被我在心裡詛咒了很多年的家的珍貴。我爬起身來,走到屋外,發現媽媽還躺著,老爸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抽菸,菸頭不知道是早上的還是昨天累計起來的,反正一個菸灰缸已經堆得滿滿的,再也沒有空隙。我走過去,替他把菸灰缸倒掉,他拍拍沙發,示意我坐下來。
“別抽了。”我拿起他的煙點燃一根,在他身邊坐下說,“抽太多對身體不好。”
“好。”他聽話地說,“不抽。”
“她這樣多久了?”我指指裡屋。
“就這幾天變得嚴重。”他說,“你大伯找了醫生上門來看,好像也沒什麼起色。整天就這樣怪頭怪腦的說些瘋話,也不知道能不能好起來,噢!”說到這裡,他深深嘆了口氣,忽然用手用力抓住頭髮,埋下頭,當著我的面,嗚咽起來。我看著他抽動的肩膀,聽著他的嗚咽聲,慌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我爸是個硬氣的人,雖然比起我那發財的大伯,大家都覺得他沒用,但他啥也沒求過我大伯,要不是為了我媽,他也不會答應讓我去北京當什麼明星。從小到大,我沒見他哭過一次。
我覺得悲傷,更多的是泄氣。我把自己的菸頭也按滅,從抽紙盒裡一下抽出了數張紙,急急地塞到他手裡。
在生活的重擔面前,我幫不了他。
我是個不孝女。
我站起身來,沒有跟躺在家裡的媽媽靠別,拎著我的包,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家門。
還是要去面對我該要面對的一切,不管結局是如何,不再給他們曾加任何的負擔,是我必須要做的最最重要的事。
我抬起頭看了看澄澈如水晶的藍天,然後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氣,揚起頭,挺起胸,加快了腳步。藍色高跟鞋因為連續穿了太長時間,已經磨破了我的腳根,但是我卻沒有一次走得比這一次更加優雅個高貴,更加勇敢和堅qiáng。
當我再回來的時候,一切絕不會是如此的亂七八糟,我保證。
從幼兒園其我就知道,我是一個人緣尤其是女生緣糟糕的女生。為什麼丟手絹的時候從沒有人丟到我身後?為什麼午睡時只有我一個人睡過頭只有老師才肯來叫醒我?我沒有一起玩芭比娃娃的好姐妹,沒有一起上學放學回家的朋友,唯一的夥伴就是成天一聲不吭只會盤弄樹枝之類的阿布。
很長一段時間裡,我理所當然把這一切理解為嫉妒。美女就是走路摔一跤都會讓醜女們感到分外痛快,我不要太了解太明白。這個時候,我就要適時地改走“超然脫俗”的路線,來配合她們無比嫉妒的心理和躲閃不及的目光。
我非常非常討厭莫醒醒和米砂的原因之一,就是——她們在我面前有了她們不該有的囂張。整天湊在一起耳語,吃一個飯盒裡的飯,連唇彩都混起來用,說她們不是有吳明明那愛好,誰會信?哼哼。
不過,離開學校後,我其實很少想起這些人,包括米礫,包括路里。當我剛剛踏上北京的土地那一刻,我就決心忘記我以前的一切,一切風光歷史一切無光緊要的人,只因我就要飛上枝頭,成為名副其實的鳳凰藍。但這一趟回家,卻又將我再次打回原形,我無法阻止自己懷念自己坐在教室里享受別人羨慕目光的那些日子。那是的我,至少特別鮮亮,頭飾高高昂起的,擁有足夠用的驕傲資本和無限希望可能——
只是我很隨便地就把它丟棄了。
我恨吳明明。
同時我也恨自己事隔這麼久,才懂得在這件事上恨她。
北京的秋天真的是很冷。我走出車站,一眼就看到吳明明的司機黑妹,那個梳這黑色馬尾辮穿著黑色夾克衫黑色皮靴站的筆直的間諜造型女,木偶一樣捏著她醒目的黑色iphone當手槍一樣指著我說:“怎麼晚點這麼久,吳姐等著你呢。”
我說:“你問火車司機去。”
她並不欣賞我的幽默,而是黑著臉對我說:“車子在停車場,跟我來吧。”
我跟過吳明明那麼長時間,還沒有過如此好的待遇,專人等待傳車接送。這麼想來我心qíng大好,跟在黑妹身後大搖大擺地走到停車場,才發現吳明明又換了新車,銀色的保時捷,真是有錢的人不要太有錢,沒錢的人不要太傻眼哦。
一路上,黑妹都沒有說話,嘴巴如被冰凍住。我故意逗她:“還跟著老吳混啊,工資漲沒漲啊?”
她正視前方,說話擲地有聲:“我就是混口飯吃,沒你們要求那麼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