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做夢了。這一次我夢見的是海,很藍很藍的海,我將整個的身體放入其中,海水慢慢將我覆蓋、淹沒。我以為我可能會窒息,鼻子裡吸進的卻不是海水,而是淡淡的香味,像米砂曾經用過的一款香水的味道,又像小時候曾經吃過的一種特別好吃的水果糖融化時的氣息,讓我崩緊的全身徹底地放鬆了。我努力地貪婪地吸著那種香,拼盡我全身的力氣,生怕漏掉一絲一毫。然而就在這時,一股莫名的巨大的力量卻將我吸入深深的黑暗,我恐慌地伸手,想要抓住些什麼,可是徒勞無獲。海水漫過了我的身體,我如同墜入深淵,往下掉啊掉啊掉啊,周圍一片黑暗,我試圖尖叫,腹部的肌ròu因為緊張而緊縮著,可我卻聽不到自己的聲音。就在我絕望到頂點的時候,感覺到一隻手用力地將我一把提了起來,我又得以重見天日,金色的陽光照she著我,讓我睜不開眼。
我醒了。
握著我的手的人,是路理。
他用一塊早已準備好的濕毛巾替我擦了一把臉,問我說:“喝點水嗎?”
我有點不明白狀況,掙扎著要爬起來,他卻扶著我的雙肩,把我用力按下去:“你再睡會兒。”
夢裡的香味徹底消失了,我聞到的是空氣里殘餘的酒jīng氣味,昨晚的一切慢慢在我腦子裡浮現,我的臉一下子就變得cháo紅。天,瞧我都做了些什麼!我不敢看他,連忙搶過那張濕毛巾蓋住我的臉,重新躺了下去。
我居然……喝多了。
“以後不許再喝酒了!”他說,“好在今天是周日。不過我要趕到學校去,晚上還有模擬考。你要是不行就再睡會兒,睡醒了吃點東西,我明天再來看你。”
“不用了。”我在毛巾下面發出微弱的聲音。
“想不麻煩我,就別做讓我擔心的事。”他說。
我沒再應他,因為不知道該怎麼應。過了一會兒,我聽到他站起身來,下了樓,自己開了門,出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緣故,我的耳朵好像變得特別的靈敏,居然一直能聽到他下樓的腳步聲,甚至馬路上的喇叭聲。我用食指用力地按住我的太陽xué,想讓它停止突突跳動,但是不能,它好像跳得越來越厲害,讓我頭痛yù裂並且睜不開眼。想不到經過了睡眠之後,酒jīng的作用依然那麼qiáng烈。原來醉酒是如此難受的滋味,可為什麼他卻要一醉再醉呢?
一想到他,我忽然變得清醒了許多。我一骨碌從chuáng上爬了起來,踩著夢遊一般的步子下了樓。他還在睡,只不過人已經從地板上挪到了沙發上,想必是路理搬的吧,沒想到他竟然有那麼大的力氣。我坐在冰涼的樓梯上,心一下子放了下來。讓他睡吧,等他醒來,一切的不愉快應該都會忘記。只是,最讓我犯愁的是,該如何才能讓他把酒徹底戒掉呢?
沙發前面的茶几上,放著那整齊的一沓一百塊,厚厚的,像一塊方磚——應該也是路理替他收起來的吧。他總是這樣,看到我家最不堪的一面,看到最糟糕時的我,甚至最糟糕時的我父親,被bī無奈收拾殘局,真不知道這是我的不幸,還是他的悲哀。如果他把這一切告訴許琳,不知道許琳會不會後悔自己的選擇呢?也許,她根本就不會。女人一旦死心,是什麼絕qíng的事都能做的出來的,這一點我絕對信。我往樓上走去,想讓自己再去睡一下,也讓他再好好睡一會兒。可是我剛跨進我的房間,小閣樓的門還沒帶上的時候,就聽到他發出驚天動地的嘔聲,我連忙折身跑下去,看到他在沙發上蜷縮著身子,發出痛苦的呻吟,一張臉紅得像煮熟了的豬肝。我伸手去探他的額頭,燙得我連忙縮回了手。
哦,他病了。
我趕緊跑到他房間去找藥,又到衛生間倒水,拿濕毛巾,等我做完這一切手忙腳亂地回到客廳的時候,他已經吐了。因為沒有可以接的東西,他直接吐到了地板上,地上淌著一灘穢物,可是他的牙齒上卻粘著紅色的東西,我能聞得出那種氣味有別於其他的特別。我的腦子立刻一片空白,完全失去了方向。我總是在需要我拿出勇氣的時候一片慌亂,兩腿發軟,或許這正是我最恨自己的地方。
莫醒醒(18)(2)
在我的記憶里,他好像從來都沒有生過病。他的身體真的很好,就算患上感冒,也是睡一覺就能恢復。這一次他的病真的嚇到了我。我好不容易把他送進了醫院,醫生的表qíng看上去特別的嚴肅,當我坐在他的病chuáng邊的時候,夢裡的那種驚慌加倍地來了。我有種很不祥的預感,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把那些不該有的念頭統統壓了下去。
莫醒醒(19)(1)
他掛了點滴,好像好了一些,酒也完全醒了,睜開眼睛看到我,問我說:“醒醒,你怎麼不去上學?”
“今天周末。”我說。
“哦,”他想了一下,說,“我是不是又喝多了?”
我點點頭。
他看了看掛在chuáng頭的玻璃瓶,很勉qiáng地笑了一下,故作堅qiáng地問我:“至於嗎?”
“你好好休息吧。”我看著他蒼白的臉色說,“想吃什麼我去買。”
他的臉上竟浮現出一絲羞澀:“讓你照顧我,真不好意思。”
“我出去看看有什麼好吃的。”我站起身來往外走,他卻喊住我說,“不用了,掛完這瓶水,咱們回家去吃好了。”
我卻還是走出了病房。我靠在牆邊,這個醫院對我是如此的熟悉,我曾經幾進幾出,所以對他而言,也應該不算陌生吧。只是這一次,我和他jiāo換了角色,我才能第一次體會到他的心qíng。就在這時,我看到一個穿白大褂的醫生從我旁邊經過,走進了點滴室。我聽到醫生在和他說話的聲音,連忙進去,只見他很不耐煩地對醫生揮了揮手說:“行了,我知道了,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曉得。”
“還是檢查一下吧,不要大意。”醫生說完,看看他,再看看我,走了。
我問他:“醫生說什麼?”
他滿不在乎地說:“還能說什麼?醫院就知道騙人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