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思祈有兩扇輕盈纖濃的睫毛, 曾被師雪菁戲稱為「睫毛精」,與圓鈍明澈的眼睛一搭,柔軟嘴唇再吐出兩句俏皮話, 毫不費勁地就能騙取別人的愛憐。
只是她不願意的時候, 睫毛又像一道遮簾。
隔斷她眼裡所有。
許思祈踩在橡膠腳墊上沒說話。一套三的房子裡散著一股中藥的苦辛, 菜餚擱置變冷後的腥膻,與閉窗後的空氣彼此對撞,交織出一種陳舊黏膩的生活氣。
連餐桌上的塑料花瓶都與記憶中無差。
「怎麼,太久沒來了,是要我請你進來嗎?」老人嗤聲, 瞪她。
許思祈:「……」
她其實只是想簡單地拿個戶口簿。
許孝南見狀臉上堆笑,「哎哎, 思祈是在找拖鞋吧?沒事。不用換鞋直接進來吧, 反正你梁阿姨明天要打掃了。」
老人哼聲,擺手回屋,去添一件棉夾襖。
許思祈抬眼:「那個…戶口簿。」
許孝南把她往屋裡拉:「沒事,不急, 爸爸給你找,時間還這麼早, 你難得回來一次,留著吃頓飯吧?」
他說著,又看了眼老人的背影:「奶奶剛出院心情不太好,血壓又高,她說話你聽著就行了, 她年齡大咱讓著點?」
許孝南在某些方面配得上他儒雅溫俊的長相, 也與他的名字相稱。比如說,他的孝順。
許思祈被拉到沙發坐下。
許孝南一點兒要立刻去拿戶口簿的意思都沒有, 反而給她塞著橘子堅果,讓許思祈喜歡吃什麼自己拿。
她沒有喜歡的。
這麼大的房子每個角落都熟絡,都陌生,都不屬於她。但好歹,那一頁紙是歸她的,她就想要那一頁紙而已。
老人換完衣服,在貴妃椅上與許思祈對坐著,黃花梨手杖緊握,冷冷開口:「回來多久了?」
許思祈在許孝南頻頻使眼色下終於張口,「…半個月。」
「半個月。」老人重複,臉色更陰沉了,「回來半個月沒想過來醫院看我,是準備等我死了再來吃席吧?」
「哎喲,媽您這說的啥話啊,呸呸呸。」許孝南及時打圓場,「思祈上學後換號了沒聯繫上,不知道您生病了,這不是聽說後專門來看您嘛。」
老人粗哼一口氣,「看我?算了吧,你看這丫頭還有半點兒記得我是誰的樣子嗎?虧我以前……呵。」
她渾濁難辨的眼睛裡露出一抹強硬的陰鷙, 「許思祈你記住,你姓許,流的是許家人的血。不孝順的人,小心天打雷劈!」
許思祈聽後忍不住想彎唇。
那怎麼辦。
老天早已經劈過了,還附贈一堆不受控的身體靜電,連她以前不也說過自己是怪胎麼。
談話間,大門鎖芯發出咬合的轉響,有人從外推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