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裘融口中的医馆并不大,过了回廊仅一个转弯,他就停在了一扇木门之前,裘融伸出手,颇为礼貌地扣扣门上铜环,小心翼翼道:里面的大人好,我是受师父委托来给你们送药的。
裘融安安静静地低头在门口侯着,耳朵也规矩地半垂下,听到门内响起轻缓的脚步声,他立刻瑟缩着将腰弯得更下,木门向内敞开有人走到他面前,裘融也愣是没敢抬起头正视门内人一眼。
竹涧急了,他恨不得抽裘融一巴掌让他赶紧抬头看看来的人是谁,但这只胆小的兔子自始至终视线都只落在一双黑底描金的长靴上,竹涧听到裘融的声音因为门开而打起颤,大,大人,药药药
谢谢,麻烦你进来收一下药壶吧。
黑靴主人的声色实在太过熟悉了,熟悉到这低雅舒缓的嗓音刹那之间便抹平了竹涧心头的烦躁。
不是爻楝又能是谁?
好好好好的。裘融竟然没出息到开始结巴,七八年前的他看起来比现在还要更为胆小,面对爻楝这么温和的人都能抖得药碗差些没拿稳。
需,需快些裘融有话要叮嘱,他越说头垂得越低,听起来都快哭了,快趁热服用
知晓了,你莫怕。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视野里,在竹涧的目光中,一切动作仿佛都慢得出奇,他可以清楚地看到爻楝是如何将指腹贴在碗壁上,修剪圆润的指甲扣在边缘,再轻轻用力,流畅的手背线条些微改变一丝弧度,对方接过了木盘上的药碗。
我听闻你同你师父学艺不过半年,药便煎得这般好了?爻楝笑着夸赞一句,裘融个没出息的小兔妖霎时便涨红了脸,一句多谢仙君谬赞憋在嘴中,双唇都颤麻了也没能说出口。
正在这时,屋内一帘之隔的卧房内忽然传出一声属于成年男子的喊叫,懒洋洋的,带着几分不悦,爻楝大恩人,你在外面和谁说话呢,我都生病快要死了,你还不快来陪陪我!
裘融听到声音下意识地抬起头,他飞快地望向帘帐,暗色幕帘上映着一个人坐起的影子,然后他又看一眼面前的男人,似乎被对方俊美的脸庞惊到那般,全身一震,用着比抬首更加快的速度重新低下头,怯弱地抓紧了托盘。
凭这一眼,竹涧终于抓住了七年前爻楝的面容,与他现如今的长相一模一样,未有丝毫的改变。黑色齐腰长发,因在屋内休憩所以解了冠,仅用一支简简单单的碧玉发簪束起大半,其余随意地搭落肩前,一丝不苟的青色五重衣,领口绣有君湖岛门派刺纹,他的眉宇微皱,隐隐流露出不耐烦和无奈。
竹公子,单单叫我名字爻楝便可我看你中气十足,不像是快要病死的模样。爻楝的声音隐进帘帐内,无端添上一层闷沉和距离感,这是大夫为你煎好的药,趁热喝了吧。
你不还叫着我公子?那你得先唤我竹涧噫闻着就好苦,我不喝。
不喝便算了。
诶!好歹是人兔子小大夫辛辛苦苦熬了三个时辰的药,哪能说算了就算了。
那你当要如何?嗯?爻楝嗯的一声反问,拖长的尾音勾得竹涧心尖兀自一悸,他屏息凝神去聆听接下来的对话,并努力忽视身上的蠢货裘融。
这位壮实的兔妖沉浸在刚被仙人表扬过的美好世界里,偷偷捂住通红的脸颊,趁着没人注意竟然还美滋滋地傻笑了好一声。
而屋内,躺在床上的男人得寸进尺道:爻楝大~恩人,我手疼,你喂我喝这药吧?
还有我要是乖乖喝完了,是不是还该有点奖励?我想吃鱼,要刚捉来的,新鲜的,少刺的,诶!别走啊!
回忆到此处缓缓陷入混乱,现实中的裘融猛地回过神来,他捂住有些酸胀的额头自言自语道:似乎接下来爻楝仙君掀帘出门,我正对上他的脸,太过慌乱,嗯是逃跑还是晕倒了来着?
裘大夫思忖着抬起头,就见竹涧的面部表情也跟着他的回忆混乱了。
竹涧仙君?
这些都是你臆想的对不对!竹涧突然踮起脚,狰狞残暴地揪住裘融衣领,凶狠的目光再次把兔妖给吓到疯狂飙泪,没有没有没有,都是真的绝对没错嘤嘤嘤嘤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竹涧受到的惊吓绝对不比裘融低多少,他抵死挣扎道:那时我到底生了什么病,失心疯吗?还是刚从爻楝体内剥离出来,意识不清醒?
裘融赶紧帮这位大爷回忆,或许是死亡可以逼迫出人或者妖无穷无尽的潜能,过了会裘融竟然真有了点头绪,我好像记得,师父提到过一句,说是被雷劈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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爻楝:做坏事,被雷劈
竹涧:?????
第20章 胡编乱造
翌日清晨,爻楝在一片温暖的冬日中睁开双眼,户外一枝馥香梅花好奇地探入窗柩内,浅黄色的花瓣尖端浮着水露,清新淡雅。
虽然腹内仍旧隐隐作疼,但无疑比先前那钻心的巨痛要好上很多。爻楝想唤人进来,却感觉自己的双唇紧紧黏连在一起,他废了好大力气才一点一点地撕开。
还未等他出声,竹涧便适时从门外走了进来,他见到爻楝醒来很兴奋,几步冲到床头,用手背探了探病患的额头,道:裘融天不亮就进山里去了,他说你虽然没有法力,但筋骨比凡人强健数倍,应该不会发热,但这兔子还是执意让我时常留意,所以我只好每个时辰来看你一次,不过你的确没有发热迹象,他怕是白担心了。
嗯,爻楝点点头,他轻咳一嗓,沙哑道:我咳喉咙痛。
喉咙痛?这他没跟我说啊。竹涧抿直嘴唇,挑起爻楝的下巴看他脖子,除了先前被万界门人掐过,现在还留下了一点浅浅的红印外,一切都很好。
最后还是爻楝本人皱着眉思考许久,想到了可能的原因,或许是我渴了?
竹涧:渴了?他抄着手纠结半晌,去屋外端了杯冷茶回来,爻楝用发丝想都知道肯定不是温水,瞥上一眼,水面确实在这寒冬中连些屡白气都不冒,不喝冷的。
要求怎么这么多!竹涧自己一口气把水喝完,啪得把陶碗拍桌上,他皱着眉看向爻楝,只见对方两只亮金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深色瞳孔成圆形,中间倒映着他丑陋的嘴脸,周围放射状的线似会勾魂那般,仅是对视两秒就兵不仞血地将竹涧打为眼下败将,只得撇着嘴去给爻楝再倒了一杯冷茶,接着用内力为他煮沸。
爻楝亲眼看着陶碗内的茶水沸腾翻滚,茶壁烧得火红,而毫无常识的竹涧这就要将开水递来给他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