爻楝随意看了一眼,他知道凡人大多都爱金银,他也明白钱财的重要性,但他不能理解宁瑶瑶现在的观念,难道你能呆这里一辈子?
不能。宁瑶瑶答得极快,身在青楼的女子,必然早为自己的下半辈子做过打算,爻楝哥哥,你可听说过王薇姬?
因为知道爻楝不可能知道,宁瑶瑶问完便立刻答道:前朝以艺妓之身入宫为妃的奇女子。
爻楝眯起眼睛,你想入宫?
是,就算当不了皇帝陛下的妃子,那也得是王侯将相的侧室。宁瑶瑶自信地抬起下巴,她确实有这样的姿色,但美则美矣,爻楝却忽然有些欣赏不来,他转头看向不知何时也放下果盘,抄着手冷冷站在墙边的竹涧。
两人对视一眼,爻楝搁下茶杯起身,那看来是我们逾越了,裘融他仅是一名普通的大夫,无法带给宁小姐想要的锦衣玉食。
爻楝哥哥,你知道了我如今的面目,可厌我?宁瑶瑶十分直接地开口追问道,爻楝回身看着她的眼睛,细细描过的眉如画般细致,玉石耳坠衬得她肌肤胜雪,爻楝倏尔想起当初回忆中的那个不施粉黛的小女孩,敢爱敢笑。
未曾人各有志。
爻楝说的是实话,他是一名修仙者,五谷不分,不懂人间疾苦,他根本无法理解一句家道中落,究竟代表了什么,他不知道宁瑶瑶这五年究竟经历了什么,也就没有立场去要求一名柔弱的女子按照自己认为是正确的道路前进。
竹涧同他都认为即便再清贫再困苦,自由总是比困在金子打造的牢笼要好,认为性格和善的裘融比那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刘王爷好上百倍,但宁瑶瑶则不然,他们又何必强求呢?
临离去之前,解开禁言的竹涧忍不住对宁瑶瑶道:希望你不要后悔。
宁瑶瑶笑着摸了摸自己脖颈围着的上好狐裘,我做梦都想进那四方盒子里,有一个吃喝不愁的下半生,而不是做那手糙面黄的村妇,又怎么会后悔呢?替我谢谢你们朋友的好意,瑶瑶心领了。
爻楝重新施展隐身术,也替闹着要体验隐身乐趣的竹涧贴上一张,楼下众小厮已经纷纷打扫起来,准备开张,两个人便堂而皇之地从正门走出,大摇大摆地准备回府。
这时,爻楝忽然神秘兮兮地倾身到竹涧耳边,你猜我看到谁了?
话有点耳熟啊?竹涧摸摸被热气蒸红的耳廓,谁?
李公子。
???竹涧停下脚步四处张望,什么李公子?
爻楝这才想起竹涧没看过宁瑶瑶的记忆,还不知道宁瑶瑶曾经爱慕过的儒生,他拉过竹涧的手腕,快步走到一个男人的面前。
五年过去,当初文质彬彬的李公子脸上蓄了胡须,整个人显得老成不少,分明三十不到的人,两鬓却有了少许白发,他的打扮还算周整,眼睛隐约瞥向彩梦楼的方向,步伐缓慢,最后却晃晃悠悠地踏进了一旁的小弄里。
他谁啊?我们跟着他做什么?竹涧乖乖跟着爻楝向前走,但事情一定要搞明白。
爻楝心中疑惑,宁瑶瑶说她是曲城人,家道中落,几经辗转来到京都东城,那李公子为何也在曲城?看这人衣衫、头冠,腰间的配饰等过得并不落魄,那宁瑶瑶先前为何不投奔他?
李公子提着一壶酒,两个纸包停在了一家书店前面,夕阳西斜,店内已无客人,只有一名打扮干练的少年在最前面打着算盘,见到来人,少年高兴地汇报了今日的账目进出,李公子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递给他其中一个纸包,让他赶紧回家吃饭去吧。
少年高高兴兴地接过,一溜烟跑了个没影,李公子自然不会知道有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就跟在他的身后,他将店门关起,掌好烛火,收拾半天错乱的书本,好不容易清出一张干净的桌椅,搁下酒壶酒杯,又打开纸包露出底下的二两牛肉。
他正准备喝酒解乏,忽然见到面前出现一道纤长的黑影,李公子震惊地后退,绊倒了腿下的木凳,而竹涧已经欺身上前,狰狞地笑道:别害怕,我就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李公子:
李公子:啊啊啊啊啊啊啊
竹涧:
竹涧怒了:我有那么吓人吗!你一个大男人叫得跟杀猪的似的!
李公子一边尖叫一边抬起手颤颤巍巍地指向竹涧,好半天才凑出一句话:你,你,你不是那个
哟?你认得我?竹涧奇了,这东国真是走一步三熟人?
那个李公子咽了口口水,那个邪恶的龙妖!
竹涧唇角揶揄的笑容顿消,他严肃地问道:你说什么?
龙龙神李公子气息被吓得软了,可下一秒他读书人的傲骨又令他挺起了胸膛,不!你就是龙妖!你吃人!你吃了爻兄!他那么好的一个人你罪无可恕,会遭报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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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剑:你再说一遍谁吃谁???
李:
第46章 吃
我吃了爻兄?你是说爻楝?竹涧抽抽嘴角, 露出一个匪夷所思的神情, 那我身后这只是鬼吗?
按道理来说,竹涧抬起手指指身后,这个时候爻楝就应该乖乖地揭掉贴在身上的隐身符, 道一声李公子, 然后同他解释来龙去脉。
但是爻楝他并没有这样做, 他在竹涧拿拇指点点身后,示意他该亮相的时候, 仍旧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无动于衷,所以从李公子的视角来看, 画面就是竹涧对空气一阵骂骂咧咧, 外加拳打脚踢。
爻兄李公子意识到爻楝的魂魄就在这间小屋里,没想到你就连死了都不得安生啊,是启亭无用, 杀害你的仇人就在眼前,我却无法为你报仇
李启亭话说一半感知到竹涧阴森森的视线, 不由得两行老泪纵横眼前, 爻兄啊,启亭怕是今日就要来陪你了
你这人是读书把脑子读傻了吗?竹涧恨恨地走上前,头一次体会到无法与人沟通的痛苦,他将刚才强取豪夺来的回影戒戴在右手中指上, 再用左手拽起李启亭的衣领把人按回椅间。
临死前可否让我留下一封遗书?李启亭强忍着恐惧央求道, 竹涧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单手驱动银戒上潺潺水纹, 再废话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