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在书架前挑选起参考书。他从较上方的书架上抽出一本《初中数学压轴题精编》,随意翻看几页后,指着其中一道几何题问道:这道题你有思路吗?
池舟轻凑上去看了一眼。
经过他一个多月刻苦的钻研,他进步不少。比如,一个月前,让他来看这道题目,他肯定满头雾水;现在,他依旧满头雾水,但他看得懂题目了!
他诚实地摇头:没有。
他并没有气馁,毕竟他已经近二十年没有在学校里好好学习了。成年人在学习上的优势在于更加成熟的思维,可学习需要刻意练习,他和其他同学相比,缺少无数道题目的训练。这一沟壑并非短短数日就能填满。而且他每日还饱受失眠的折磨,始终无法集中全部注意力。
那这道?夏逾白往后翻过几十页,指向另一道代数题。
这道题他写到过类似的,不过这道比之前那题情况还要更复杂些。他想到一半便思路凝滞,接下来的解法他隐约有点想法,但没有纸笔,他不好推算。
池舟轻说:只会一点。
第8章
好的,我知道了。夏逾白将这本教辅书放回书架上,俯身搜寻,又找出一本封面蓝色的参考书随意翻看,你看看这本怎样?我记得我初中时班上挺多同学用的这本。
池舟轻接过来翻到中间,他随便翻的这两页,大部分题目他都觉得似曾相识或者有解题思路,偶尔几道题没有想法,不像之前那本,情况完全相反。
这本书在他的理解范围里。
但他也只能看出这些,他说:你是专业人士,交给你选我放心。
夏逾白摇头失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这类题目写得少。当初说帮你选教辅算是我托大,我对此基本一无所知。
池舟轻只当他谦虚,又问道:逾白不买书吗?
那我去看看吧,你在这等我还是陪我一起去?夏逾白犹豫一下说道。
他们两人在书店里绕了一圈,走到了大学书本区。他选中《微积分》的上下册和一本《概率论和数理统计》,看封面应该是大学数学课本。
人与人的差距真是天差地别。同样是高中生,有的人还在复习初中数学,有的人已经在预习大学数学了。
两人排队付钱时,池舟轻感慨道:我要是老师,肯定会喜欢你这种超前学习又自觉的好学生。
夏逾白难得开玩笑:也未必,体育老师看到我就难受。
池舟轻鲜少见到他鲜活的一面。平时的他怎么说呢,太过于端着了,分明是十七岁的脸却被三十七岁的不动声色给占据。
十七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也算是半个小孩子的年纪,一个少年的年纪。
小少年,不就该放肆地笑、肆意地闹,反正天塌下来有家长和老师顶着。熬夜打游戏追球赛、偷偷讨论隔壁班漂亮的女同学、暗骂又又又发试卷像不要钱一样的老师有些事在大人看来可能不太妥当,但都溢满青春年少时的单纯幼稚和活力满满。每天很忙却又很简单,最大的事可能是暗恋的同学不喜欢我和成绩考得没上次好。
这些都不曾在夏逾白的少年时期里出现过吧?这一切都和他太不搭了。
他完美得像是设定好的程序,五点就要做五点的任务,情绪要表现出三分绝不会表现出四分或是两分。任何程序外的错误会被标上触目惊心的大红色Warning,全需要程序员紧急修改。
他一个三十五岁的中年人在脱胎换骨后都试着去寻找十七岁的感觉了,十七岁的小孩却试图套在三十五的世故壳子里。
池舟轻叹气,薅了把他的头发:体育课的稀客,你让老师怎么给你摆好脸色啊?
夏逾白没好气地拍掉他像是在摸宠物的手,眉头紧蹙,眼睑低垂,嘴角往下抿,看上去生气了。
嗯,但也是一个很生动的表情。
池舟轻轻松地笑起来:逾白有想到下星期的体育小测吗?你能及格吗?
夏逾白:
他脸上掩藏不住的恼怒霎时僵在脸上,像是一幅突然定格时拍下来的照片。
他吞吞吐吐地回答:大概也许吧。
要不是顾忌身在书店里这样的公共场所,池舟轻说不定会大笑出声,但他一身的愉悦不曾收敛。
他顺手搭在夏逾白肩上:那我可以邀请逾白每天晚上和我一起跑步吗?
夏逾白想推开他的手,嗯,推不掉。
他身体力行地体会到蚍蜉撼树的现实意义,只能委曲求全道:我答应你就是了,你先放开。
然而池舟轻就是不放手。
好气哦。
池舟轻见他脸上一脸郁闷,生怕把小孩惹炸毛,于是又说几句好话夸他:逾白自学能力很强嘛,高一就开始学习大学数学了。
夏逾白明显不想理他,但别人夸他他不好不回答:数学竞赛要考,我想在老师讲之前先了解一下。
池舟轻书读的少,从没接触过学霸级别的学生。他只在亲戚朋友口中的传闻里听到过关于别人家孩子的只言片语。
如今一个活生生的大学霸站在面前,他好奇地多问了几句数学竞赛的相关问题。
我小学三年级就开始学奥数,不过现在教育部把奥数禁掉了。数学竞赛我从小参加到大,基本上每年都会去。夏逾白回想道。
那看来夏逾白之前说的不了解可能还真不是谦辞,他也许把大部分时间拿去做竞赛题去了。池舟轻暗暗想道。
来来来,采访一下啊。池舟轻将手头的一本书卷成筒状,装作话筒举到他面前,学霸学习数学有诀窍吗?
夏逾白无语地打掉话筒:当然就是不断地做题然后总结啊。我又不是天赋型选手。
池记者讪讪地收回话筒,放到收银台上付钱:谦虚哦。
不是,实话,夏逾白付完钱,把手上的□□扔到垃圾桶里,人外有人。你遇上他就明白了。
池舟轻把自己的书放进背包里,又示意他也把书放进来。
夏逾白争不过他,无奈地看池舟轻背上放了他们两人书本的书包。他也乐得有人主动当苦力,继续之前的话题:我小学第一次去参加数学竞赛的时候,就拿了个一等奖。我那时还可得意了,父母也直夸我。直到我遇到一个变态
他想着想着忍不住露出个微笑:哇,他是真的变态。我拿了一等奖但题目没做完,他题目都做出来了并且提前交卷。当时我还挺挫败的,你能想象出来吧,那种感觉。我当第一当惯了,头一次在竞赛班上遇到压我一头的人。我当然很不服气,每次班上小测都要和他去比,结果每次都比不过别人。他就是做题比我快,正确率还比我高。
池舟轻很认真地倾听。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夏逾白讲他过去的事,也是他第一次听到冰山讲一大串话。
天色暗了下来,黑得像是在墨水中浸染过。
街边的路灯此起彼伏地接连亮起,天空没有星星,它们便是地面上的星星。
他们抄近路回的学校,没有走来时那条车水马龙的大道。小道上的行人少了许多,整条路上的人数只有个位数。
池舟轻恰巧在他们走过一盏路灯下侧头看向夏逾白,只见他被笼罩在暖橙色的轻纱之下,头顶上有一圈亮橙色的光圈,睫毛的阴影温柔地打在他如白玉的脸颊上。
他又笑:比了好多次都比不过,我终于明白:我在做数学题目上永远比不过他。我去年还特意去打听过他的消息,他去读科大的少年班了,读的当然是他最爱的数学系。你看,我一直都输给他,他在读大学了,我还是个高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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