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珩深棕色的瞳仁隐隐发亮,他用力的一点头,几步走到宁随远的身前,呼出一口炙热的气:我陪你,你去哪儿我都陪你。
廖鹏在装甲车的车备箱里翻了许久才翻到一件还算体面的衣裳,换上之后他才发现他长胖了好多,衬衫几乎都塞不进西裤里。
废了好大劲,廖鹏才将衣服扣上,他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跳梁小丑,颓唐的往车厢地板上一倒,捂着眼睛苦笑了两声。
小甘橘.他反复的念着这个名字,仿佛一夕回到了从前,他没有去上军校的时候,那时他可以肆无忌惮的拥抱少女,或是背着少女在路边走或跑,小甘橘总会咯咯咯的笑,偶尔生气了,只要玩儿出些花样转魔方给小甘橘看,就总能哄回来。
这样的日子已经再也不会回来了,廖鹏,不会回来了,不要再想了!
他抓了把头发坐起身,胡乱的揉了揉通红的眼睛,抓起西装外套下了车。
圣教堂是六区最古老的一座教堂,尖顶上的十字架风霜苍然,见证过无数新人的结合。
两边的绿茵草坪上有白鸽起飞又降落,廖鹏看见红白相间的玫瑰花墙与拱门一道一道的铺陈过去,将这一条通往教堂的小路装点的清新浪漫。
松平亮是真的下了血本哪!
廖鹏的心里愈发苦涩。
短短的一条路,走到教堂跟前仿佛走了一个世纪。
新娘的大拖纱与裙摆像是洁白无瑕的雪,那个曾经青涩的少女已经花蕾绽放,成为了属于别人的美丽新娘。
廖鹏一阵炫目,他看到燕尾西装的松平亮挽着他的女孩儿,正在回答神父字正腔圆的问誓。
小甘橘似乎没有出声,松平亮旋颈看向静谧无声的新娘,神父似乎也有些迷茫。
廖鹏猛地僵住,他想,为什么他的小甘橘不说话呢?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廖鹏受不了这一丝一毫的质疑,他于是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了上去。
小甘橘!他脱口喊道。
松平亮回首,年轻的城防队队长半边脸还缠绕着绷带,鼻梁上增生的疤痕掩饰不住,他惊怒起来,略显得狰狞:廖鹏!你又来做什么!我好心好意给你发请柬,不是让你来捣乱的!
廖鹏哀求:对不起,我没有要捣乱的意思!我只是想看一眼小甘橘好不好!
她跟我在一起很好!用不着你操心!松平亮吼道。
廖鹏喘了一口粗气,他终于可以正视甘橘的脸了,少女的面容清秀而苍白,因为住院削瘦的缘故,一双眼睛格外的大而黑,此刻静谧幽暗的低垂着眸光,脸上一丝神色也无。
小甘橘.廖鹏的心揪着疼,声音发颤,他倏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魔方,三两下转齐了面,递到少女的眼前。
你看。他说:这是你大喜的日子,我是来给你祝福的,无论今后我在哪里,你都要幸福,快乐,所以.你笑一笑吧!
少女的眼球往旁侧挪了挪,似乎是望见了那个魔方,但这一次,她没有像从前的无数次一样展颜笑开。
廖鹏呆了呆。
看到了吗?没有人想看你转魔方,小甘橘也不想见到你。松平亮冷冷道:廖鹏,你就不能识相点吗?
廖鹏咬了一下嘴角,讪讪的收回了手,他觉得自己已经陷入了麻痹之中,感知不到更多打击和疼痛了。
他旋身走了两步,听到松平亮招呼了化妆师过来给小甘橘补妆,而他的右眼皮却飞快的跳动了起来。
第54章
正如枫玉斗所说, 圣教堂西南面有一个空中旋转餐厅,可以俯瞰六区主城大部分的景色,餐厅在环形的座区每隔四分之一扇形就安装了一台望远镜,宁随远就十分好奇的在各个望远镜之间窜来窜去。
季珩特意挑了个靠角落的*性较强的位置, 季珩不是榆木脑袋宁随远,对于枫玉斗提了一嘴的潜台词领会透彻, 就指望趁这个绝佳的机会跟小宁同志好好沟通一下感情,结果现在就剩他一个人坐在二人席面里头, 与满桌的珍馐相顾无言。
季处长又觉得自己错付了。
枯等良久,宁随远还是没有要回座位跟他一块儿用餐的意思,季珩弃疗服软, 只能主动凑过去刷存在感,他抄着裤兜起身道:阿远,看什么呢?
松平队长这条花路铺了好长啊。宁随远说, 因为餐厅在持续的缓慢旋转,因此他需要持续的更换望远镜以观察固定的点。
我估计松平亮应该会借城防所的巡逻车接新娘子。季珩说:到时候一定很有排面, 可不得把花路铺长一点儿么?
还能这样?宁随远有些诧异。
小小的公权私用一下, 也不枉成天风里来雨里去的吧。
那照这么说, 你结婚那天该征用中央的装甲车接新娘子了。宁肃远打趣儿道:那更有排面。
季珩微微一愣,随即笑开了:那也得看新娘子同不同意吧?
为什么不同意啊?宁随远抱着望远镜眺望着下方的圣教堂, 镜头里伶仃的白鸽飞起又落下:要我我肯定同意, 十几辆装甲车护送, 抢亲的都不敢来抢了。
季珩抄着兜弯腰, 他前倾着身体靠近宁随远的颊边:唔, 我估计除了你,也没人能接受这个绝妙的提议了。
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宁随远的耳畔,青年怔了怔,这才回过一点味来,横过湛蓝色的瞳孔和季珩对视。
这个距离堪称近在咫尺,两人几乎要额贴着额,无限放大的晶莹剔透的瞳孔里都倒映着对方的倒影,像是巨大的磁极之间产生了无与伦比的庞大吸力,两人谁也无法挪开目光,谁也无法撤离身体,就这么相互的胶着。
嘈杂纷乱的世界变成了专属于对方瞳孔的纯色,外界的声音都在逐渐远去,消弭,只剩下含着特殊香气的对方的呼吸传入,一声声的吐纳律动凝练化作了自己胸腔里的沉重心跳。
阿远。季珩轻轻的翕动嘴唇:有想过下半生如何度过吗?
仿佛通过瞳孔的凝望注视,他的灵魂都被对方攥在了手心里,这一次,他无法规避,他被迫正视这个问题。
曾经,他也被路阳问过同样的问题,他给出的答案是:可能一个人吧。
这一次,他的嗓音里带着一些裂纹般的颤抖。
我不知道。他说。
这句话像是一根细细的钢针,穿入了他心脏的尖锐外壳,他自己可以感觉到肺腑里最本我的热血顺着这毫厘大小的孔隙流淌出来,淅淅沥沥的染红了针体,流向外界,流向季珩。
你不知道的话.季珩的嗓音更沉,像是掠过浩荡空谷的烈烈长风,饱含着某种足以将人吞食入腹的压迫感:那不如让我来替你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