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这么鸵鸟的。
“嘉勭说你搬出来住了。”周轸得不到她的待客之道,索性直接进来了,进来打量这个一眼可以看完的房子,无甚特别。普通的格局,普通的陈设,地板踩在脚上甚至空包感。
说话间,他站在餐桌旁,掉头来看嘉勉,视线里,只有她是不普通的,以及她t恤上绿色的小矮人。
訇然,他觉得他的明珠蒙了尘,“我来跟你要钥匙的。”
周轸提醒,“我公寓的钥匙。”
嘉勉这才醒悟过来,即刻去卧室里拿,那天走得匆忙,她忘记还给他了,连同出入的门禁卡一同还给他,后者不忙着接,倒是问她,“那晚你怎么回去的?”
“喝了酒不能开车子的。”
少来。嘉勉把钥匙丢给他。
算是没账了。
岂料,东西才到他手里,某人掌心一合就撅折了门禁卡,钥匙也信手丢到餐桌边的垃圾桶里。
嘉勉嗅到他一身的酒气,脸上有点不悦,“周轸,你大半夜发疯,我真的要报警的!”
“嘉嘉,我能不能撤回那天说的话?”
“房子我也不送给你了。你赁你的房子,与我无关,好不好?”
嘉勉抬头看他,饶是他一身黑色的西服,亦能看出从雨幕里穿行的痕迹,还有头发上,些微的沾湿感。
这些违和,像是他精致穿着上的线头,突兀至极。
昨晚司徒跟嘉勉分享日剧片段,
里面有段犀利到位的台词:
告白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成年人需要的是诱惑。
想学会诱惑,首先要放弃做人。当然,这样一般有三种模式:
要么变成猫;
要么变成虎;
要么变成被雨淋湿的狗。(注1)
此刻,周轸就是被雨淋湿的狗。
他才不可怜,他的每一步都在他计算之中。
“我只有一个要求,”‘被雨淋湿的狗’朝一直沉默到失神状的人走近,一步又一步,“嘉嘉,我只想每天看到你。”
“哪怕你住在月球上,只要肯给我开门,我可以来看到你,我保证再也不说那些混账话了。”
他也不在乎,他从来不在乎呀,真正能把他气糊涂的从来是倪嘉勉这个人。
她就是不肯看着他,不肯给他一句实话。
嘉勉才压下去的咳,又泛上来了,她一面咳,一面回头找自己的杯子,她说天很晚了,周轸该回去了。
她回房找她的杯子,周轸跟着她进来。看着她喝水,等着她的答复。
“什么?”嘉勉给他气糊涂了,问他,要什么答复。
她原以为是那些有的没的,结果,周轸:“给我你这里的钥匙。”
此刻,狗又变成虎了。我行我素,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周轸,我以为我上次说的很清楚了,叔叔那里……”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哪怕此刻,他依旧没有改口,生意人的本性,承认嘉勉这头有利益的驱使,但得失他又全在利弊考量之间。
饮酒的后遗症就是口渴,周轸看着嘉勉喝水,他更渴,几乎本能地端高她手里的杯子,问她讨口水喝。
很苦,她杯子里泡的菊花茶,没加蜂蜜,苦的很。
嘉勉手里毫无力道,任由周轸端高了她的手臂,他怕她直接扔掉杯子,替她拿手接着,“我还记得当年去你家,你爸招待我的茶,是上好的碧螺春。”
“嘉嘉,你知道碧螺春还叫什么嘛?”
佛动心。
周轸说,也许冥冥之中老天爷早就暗示他了,只是他没参透,“我要是知道那是唯一一次见你爸,我保证不浑,保证留给他的印象绝顶的好,保证跟他保证,今后我会好好替你照顾嘉嘉……”
“因为我喝过他的茶了。”
嘉勉手里一抖,干脆把杯子丢给说些有的没的人,她怪他事后追缴的宿命论,很可笑。
“这世上从没一花一木一人一事,天生就属于哪个的。”
“没有任何人值得你去假如、保证、懊悔,没有!”
“你以为的回不去,也许只是假象,或许扯下那层遮羞布,底下的不堪,会让你发笑、后悔。”
“周轸,如果可以,我一点不想有从前的记忆,包括你!”嘉勉突然的失控,逼得她泪如雨下,破防的心情如她病中的声音,宣泄不开,她微微发抖的肩头,“你说的没错,我一点不想跟我妈去,可是当年婶婶那样认真地劝我,我不想为难他们,也不想成为任何人的包袱。头几年,叔叔还会偶尔接我回来,大了几岁,我自己也不愿意过来了,因为我们终究成了最普通的亲戚,周轸你明白这种感觉嘛,就是时间和距离,终究把人分开了。”
她说这话时,离周轸一个床尾宽的距离,是的,时间和距离,把他们分开了。
时间拉不回了,距离,他可以跨过去。周轸放下手里的杯子,朝嘉勉走过去,房里只点着盏床头灯,光明只在那一簇,他们这里是暧昧的,模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