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左手伸进羽绒被里,才洗过澡的手暖烘烘的,势必揉出她的声音来。于暖意里,嘉勉被一丝凉意激灵到了。
她捞出他的手,才发现,周轸无名指上,戴着那枚婚戒。
“你干嘛?”
从前是嘉勉要戴那枚订婚戒,这双对戒才没同步戴在彼此手上,“戴我的结婚戒指。”周轸只声明这一点。
再说到嘉勉弄丢的那枚钻石戒指,周轸说,“我已经重新订了个。”当初那枚是客订,再想一模一样,得等好些时间。
“周轸,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那枚戒指嘛?”
仅仅因为他陪着她去选的。若干珍宝里,周轸那日穿得风流潇洒,信手替她挑中一枚,套到她的无名指上,将将好。
看她的目光,笃定安神,他难得浮生半日闲。扶着嘉勉的手,端详戒指也端详她,问,怎么样?
眼见为实。
再多人说他过去的风月,嘉勉都从未放在心上,仅仅因为她的心跳骗不了人。
那一刻,嘉勉告诉自己,哪怕未来他们走散了,她依旧会牢记今日,浮生天光被落地窗分割成一块块均匀的五色玻璃镜,周轸握着她的手,问她怎么样?
他挑中的戒指,她挑中的人。
一切将将好。
至于其他,人是流调性的,你想一个人一成不变地守着你,那是纯粹的自私狭隘,
嘉勉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被婚姻套住枷锁。她保证忠诚之余,也想留一丝清醒,清醒哪日,和那个人走散了,她也可以清白利索地走出来,再过自己的生活。
这也是她父母留给她的醒世篇。嘉勉一直以为她可以保持清醒,清醒地欢喜一个人……
*
这些年,周家两兄弟同台的交际其实并不多。
除非周叔元强调又强调的场合。利字打头,兄弟俩才彼此面和心不和。
今晚这场局,周轸甫进门,周轲就揽着老二各种兄友弟恭。桐城的工厂在革新一批设备,拟合作的供应商有家有军工背景,又与倪少陵有多年交情。
周轲这头,托母亲的情分与倪少陵联络,早就不如老二这实打实的女婿亲厚了。
这两年,周轸因为“倪家女婿”得了倪少陵多少人脉输送。
不然老二能那么捧天仙般地把倪少陵的侄女养得那般娇贵。
多少流言都拆不开这对天作之合的鸳鸯,呵。
男人交际的场合,少不得漂亮又识趣的解语花。周轲虽说不碰女人,但很多生意场合,调剂需要,他总会请一些解语花来出席,其中有流量明星,风头盛的网红,也有那种两头捞的漂亮素人。当然,在他眼里,不过都是奔着捞来的,捞资源捞人脉捞铜钿。
男人队伍认识完毕后,对方先和周二打趣起来,你叔叔如今躲懒得很,上回和他打牌还是春上的事。
周轸解扣脱外裳,应酬对方,这回春节我来牵头,只要咱三家不怕输。他老人家打牌盖天下有名的贼头。
只有亲属才敢这么堂而皇之的打趣。
融融笑意里,一行人这才打算落座。
周家兄弟俩作东道,最后入席。周轲搭着老二的肩膀,戏谑他,你这边上有个女伴,你回家好交代嘛?
从前逢场作戏,周轸随父亲出席那些场合,沾上些不好撒手的,他总会年少气盛地折辱人。
这样性情的人,结了婚,倒收敛得叫人快认不出了。
周轲指着席上那个女生问老二,“你觉得她像谁?”
像谁。关他屁事。
“嘉嘉。”周轲口里吐出个名字。说实话,周轸最不喜欢有人喊嘉勉“嘉嘉”,那是她父母才能喊的小名,你算个什么东西。
周轲耳语交代老二,这女的是那梁某人的女伴,x城人。不过好奇怪,那梁某人甘心拿钱养她,甘心放她在s城,自由生活。只偶尔招她过去。
“老二,你觉得是为什么?”周轲一脸嘲讽,“多半是人坏了,干不动了。”
周轸面上不显,只伸手拂掉周轲搭他肩的手,“坏了,哪里坏了?我没记错,那老东西和哥哥年纪差不多,你说人家坏了?”
周轲生受老二的歪派。
戏台子搭起来,就没有潦草拂袖而去的道理。
周轸落座时,那女生默默投来注视的目光。他偏头来汇她,前者直白的傲慢,后者含蓄的固执。
灯光之下,周轸目光一紧,鼻孔出气。由衷承认,是,是有点像。
直到对方接起电话,出来的声音,与嘉勉差着十万八千里。
全然两个人。
她好像在清算感情官司,任由对方说了一车皮的话,最后只淡淡市侩地堵对方,我不会回头的。
周轸趁着一巡酒后,座上宾离席抽烟由侍者换杯盏的空档,食指在杯盏上画圈,嘲讽她,“业务还挺多。”
女孩的形容很矛盾。她明明再入世不过的一个性情,看得出来,眉眼里很世故也很老练,但面对周轸,却一味地收敛,那些冒进的心思像打湿的翅膀,悄然地收拢起来。
她朝周轸说了句什么,周轸没听清,也不稀罕叫她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