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孟似乎是走在她身邊。方才他一直沒開口, 上山的路上卻忽然說話了。
“佟姑娘,“他小聲說,”我沒想到他們居然不怕官府。方才我冒然提了你身份,只想震懾一二, 沒料到適得其反,勿怪。”
佟彤自然不怪。他又沒上帝視角,掙扎到現在還沒被炮灰, 已經算是奇蹟一樁,大概是上輩子天天積德行善。
“不過,”他又說,“你一個姑娘家,有官職在身的畢竟罕見。我待會可以改口,就說是當時口不擇言隨便亂說的。我才是官府密探,你是尋常百姓——按他們那‘替天行道’的習慣,多半只會和我為難,而把你放出去。到時你莫說話,別跟我唱反調。”
他這話帶著命令的語氣,像是深思熟慮很久。
佟彤:“可是……”
“沒什麼可是,”他冷冷的,似乎有點不耐煩,“你頭腦機靈,下山後當可順利回到東京城。若是我沒能被放出來,客店王員外那裡保存著我歷年積蓄,不多,我父母都不在了,你讓王員外留一半。另一半煩你分給我畫院的同僚們……”
佟彤聽著聽著覺得不對勁。怎麼連後事都交代上了?
你是要繪出傳世名畫的人,不能就這麼“捨己為人”啊!
“等等,我不……”
這時候有人拿掉了蒙在她眼前的黑布。她被亮晃晃的火把閃得眯眼。
大廳上方懸著個牌匾,寫著“忠義堂”。兩側牆壁邊上堆著刀槍劍戟,有的刀刃上還有發黑的血跡。
廳內交椅排列,上面各種坐姿坐著幾十個好漢。大家喝著酒,啃著雞翅豬蹄,三人一桌,五人一群,吵吵嚷嚷的鬨笑聊天。
孫二娘押解俘虜完畢,以勝利者的姿態跟好漢們打招呼,順手抓了個雞翅啃。
大家看了看希孟,看了看佟彤,不少人皺眉問孫二娘:“怎麼,二嫂子你說這個年輕女子是官府密探?你沒聽錯吧?”
孫二娘脖子一梗,亮出繳獲的大內門禁牌:“女子怎麼了?女子就不能辦大事啊?——哦,各位兄弟,我可不是說官府好話,但這小姑娘中了老娘的蒙汗藥還鎮定自若的撒謊,比咱們某些兄弟還膽大哩!怎麼不可能是官府的啊?就是一會兒宋大哥來了,老娘也這麼說……”
“她聽錯了,”希孟一聲冷笑傳來,“官府怎麼可能委任女子辦事,不怕辦砸了麼?今日我明人不說暗話,小爺我才是官府的哨探,這姑娘麼,不過是恰好跟我住了同一家客店,被你們誤捉來的。你們要殺要剮沖我來,別弄錯了人,遭江湖上笑話。”
眾好漢聽了這話,自然而然地選擇了相信前者。
“我就說嘛,女人能做什麼大事,還能給官府辦差?哈哈,二娘你定然是弄錯了。”
還有人說:“快放了這女子,別讓江湖上人說咱們梁山好漢私德有虧,擄掠女眷上山,回頭流言蜚語說不清楚。”
都當土匪了還怕人指責作風問題,全天下怕是沒有比梁山更潔身自好的寨子了。
孫二娘十分不服氣:“你們為何不信我?——誒,這小白臉也沒說實話,什麼同一家客店,老娘親眼看見他倆進了一間客房,老娘還給送去兩份飯哩!”
輪到希孟震驚,“你這老闆娘才是信口雌黃,誰和她住了同一間客房?我倆清清白白沒半點越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