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對話,有人在嗚咽, 有人在嬉笑。
在完全沒有燈光污染的長夜裡, 這些聲音顯得格外滲人, 仿佛近在耳邊。
她猛一扭身,撲了個空。副駕駛沒人。
她踹開車門就往下跳。
“小彤!”希孟從黑暗中跑來,攔腰接住她, “沒事, 別怕。”
白雲浮動, 天頂上流出一條亮麗的銀河。無數星光灑在地面,把他的臉照得像定窯瓷, 蒼白而淡雅。
希孟身後,影影綽綽幾個人。
其中一人, 身穿破舊的唐代衣袍,人卻是個明珠般的翩翩少年。他的神態年輕而熱情, 正好奇地伸手摸卡車的反光鏡。仰首之際,露出一邊臉頰上幾道斑斑血印。
好像是個誤入沙場的貴公子,好不容易摸爬滾打出來,還不忘時刻整理衣袖的褶皺。
他身邊立著兩個漢裝美人。衣著看不出年代。一個斯文雋秀, 像是大家才女,一個嫵媚端莊,好似深宮佳麗。
兩人輕輕交頭接耳。那個嫵媚佳麗眼看希孟, 輕聲問:“那位高將軍怎麼不見?”
“負傷了,已經撤退回城。”另一個美人答。
“甚好。”嫵媚佳麗又問:“這輛車駕喚作什麼來著?”
“卡車。”
“如何卻壞了?”
“我也不知,說是沒油了。你說這些現代器物也真是有趣,車馬不吃草料,倒吃油。”
兩人感嘆一陣,互相攙扶著爬進駕駛座,四處觀看。
佟彤沐浴在這幾位的光芒中,猛地扭頭質問:“你不是說現在的文物還無法化形嗎?”
“我判斷有誤,你就當我沒說過吧。”希孟大言不慚,“這幾位對你來說都是前輩。他們剛才都在跟我誇你車開得穩。”
唐服公子搶先一步,朝佟彤唱喏問候:“娘子切莫苛責王公子。我等是今日與娘子接近以後,才驀然打通便路,恍惚踏入人間的。”
他在故宮收藏了至少幾百年,已經聽慣了各個時期的北京話。但今天還是頭一次開口說。他已經一千多年沒用過人類的發音方式了,“實踐”了好幾句,才顛三倒四地找到了舌頭唇齒應有的位置,說出來的腔調生澀古怪,聽起來有點滑稽。
佟彤不相信地說:“您是說,因為我在,所以大家忽然都能化形了?”
她這個“天選之子”業務也太廣泛了,她自己怎麼不知道自己還兼職次元壁看大門的呢?
唐服公子微微一笑:“其實我們人器兩界的通路,並不止小娘子在未來所打開的那一個。還有許多其他通路存在於無形之中。只是當初裝箱的時候,箱體都讓高人封禁,以免跋涉之際,萬一觸動什麼機關,令我等化形而走,散落於萬水千山之間,遊走於破碎山河之內,找不到回家的路。
“不過,今晨的轟炸過後,箱體略微受損,封禁解除,再加上娘子所帶來的聯通之能,才能令我等暫時來到人間瞧個新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