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那水也不是靜止的。小姑娘在他眼前嘰嘰喳喳個不停,將他思維的水波漣漪攪動,更難以專注辨認。
他倒不覺得太煩躁。文物的靈智不是一瞬間開啟的。在他意識到自己是幅畫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內,陳年的記憶碎片都像是空中落下的雨點,有些是鮮活的片段,有些是某個抽象的念頭,他聽天由命地被動接收,和自己周圍的見聞相結合,慢慢才拼湊出一個完整的“我”,讓他認識到自己是誰。
壽命是拖累。活太長了腦細胞都嫌不夠用。
直到最近一兩百年,他還會偶爾“發現”自己上輩子某些塵封的往事,以他現在的眼光看來非痴即傻,他也就權當一笑。
更有佟彤這瘋丫頭在創作層里搞出來的各種平行記憶——什麼擼狗的呆萌小畫師,他才不願承認那是(年輕時的)自己呢。
平行記憶也未必是假。要知道人類眼裡的所謂“現實世界”只是萬千次元世界中的滄海一粟,和其他世界並沒有虛實高下之分。
而他現在總有種若隱若現的感覺,覺得自己的平行記憶好像不止擼狗那一次……
有很多其他的細節似乎也被封印了,封在別人的作品裡,而且多半跟彤彤有關。
不過大約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不然她早就興高采烈跟他分享了。
但似乎又是件很動人心魄的事。他能感到一陣罕見的令人鼻酸的餘韻,偶爾從暗處現身,悄悄撞一下他的胸口。
所以他也睡不下去了,正好聽到地面上聲音嘈雜,順便出來散步。
耳邊的連珠話語忽然停了。佟彤有點臉紅,羞澀地問他:“你老看著我幹嘛呀?”
他從思考中游離,自然而然地轉成了祖宗模式,輕輕笑一笑,回:“又沒你看我的時候多。”
佟彤:“……”
無法反駁。
她把剛才自己那些話做了個總結,問:“你在地庫里是不是整日休息?這些事知道多少?”
希孟看著她咬雪糕,說“上面太吵的時候也會聽一聽。”
瞧,還記恨“上面太吵”呢。
故宮神武門外新開了一家甜品店,故宮官方專營。佟彤從裡面買了兩個神獸造型的雪糕——怒目昂揚的鎮樓神獸正襟危坐,腦袋上包了一層巧克力外皮,正甜甜蜜蜜地和她對視。
希孟有點好笑地看著那菊花上捅著小木棍的神獸,有點難以下口。
這才幾個月過去,他身邊這方寸之地,就又多了不少新鮮花樣兒。
不像以前,有時候他昏昏欲睡十幾年,睜眼一看,外面的景物大同小異。收藏他的人變老了,身上的毛髮從頭頂移到了下巴底下,但顯然日復一日,都重複著一樣的生活。
也許是該順應社會的節奏,調整一下自己的生物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