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過去,他依然沒動。
反而有些分神似的,不住往她臉上瞟。
終於,他忍不住,再次幽幽地開口。
“你別忘了,進入創作層之後,我是一介凡人。”
“不忘不忘,”佟彤點點頭,心裡奇怪他為什麼突然提這個,驀然間想起來,“對了!你今天忙了一整日,餓了渴了是不是?晚飯沒吃飽?我讓人給你拿點夜宵來。”
大寶貝可不能餓著。她起身出門,管丫環要了幾疊鹹甜點心,又泡了一壺沒咖啡因的花茶,一同拿回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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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回去的時候,他面前已經廢稿一堆。
“文人畫,”他不耐煩地用筆敲桌子,“不求形似,不重技巧,只重意境和神韻。士大夫們藉以抒發他們內心的抱負——一般都是什麼消極避世啦,人生苦短啦,不想做官啦……”
“知道乾隆為什麼獨獨鍾愛趙孟頫嗎?”明知趙老師可以“回看監控”,他依然肆無忌憚地評價,“因為文人畫不費工夫,容易入門。三尺長的院體畫,我最快也得畫十天;可是以文人畫那種寫意筆法,我一天能畫十張……”
佟彤忍著笑聽他吐槽。
其實文人畫沒他說的那麼投機取巧。中國藝術界自古就提倡“書畫同源”,擅丹青的一般都是士大夫階層。一幅畫不止是為了好看,更是表達了文人墨客的心府靈境。
趙孟頫將這個傳統發揚光大,此後大師頻出,什麼黃公望、董其昌、沈周、唐寅……名作無數,撐起了中國畫壇的主流。
他們不是職業畫匠,沒那個工夫磨工筆、磨構圖、磨技術。
他們所追求的是“妙手偶得”——不拘泥於既定的題材,只要心中有思慮,那思慮遲早會滿盈自溢,灑在紙上,成為他們與知音溝通的一種載體。
奈何文人畫裡那種隱逸遁世的內核,跟這個熱烈倔強、劍走偏鋒的少年王希孟,氣場完全不合。
剛才趁佟彤不在,隨意試了兩筆,完全不是老趙的原裝意境。
就算是他閱遍《趙孟頫全集》,把他從青年到老年的心路歷程捋了個遍,手底下也複製不出來那種感覺。
佟彤安慰他:“沒關係。雅舍的牆上也不一定要掛文人畫。你就按你最拿手的來,以你的水平,趙老師肯定會第一時間趕來瞻仰的!”
她說得真誠,烏黑的眼珠映著燈火,盈盈閃亮。
他轉頭盯著她看,許久都沒挪目光。
看得佟彤臉紅,小聲問:“畫不畫啦?”
他這才微微一笑,說:“青綠山水沒那麼好畫,這兒又不是翰林圖畫院,光採買顏料就得至少一個月……哦不對,這個世界太小了,也許根本找不到合適的礦物顏料。”
不像這些偷懶的文人畫,一支筆、一塊墨,就能搞定碩大的一張。
佟彤依舊很樂觀地說:“那也無妨啊。慢工出細活。”
上次在《聽琴圖》里耽擱了快一個月,現實中大概過了兩小時。
“有關部門”以及各位有關人員,還在太和殿外等待奇蹟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