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你会感觉残忍,但更残忍的还在后面。待焚烧到一定程度,就只剩下骨架了。想将骨骼完全焚烧成灰烬,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此为了加快焚烧的速度,工作人员就会不断使用第二种工具。先将耙子状的长柄工具伸进炉膛,然后高高举起,再重重落下。于是原本看上去还相对较为完整的骨架就会逐渐破碎。敲击之后,再用耙子状的工具将已经不太完整的骨架往中间聚拢。如此几次之后,从炉门处往里看,就再不会见到一个完整的骨骼了。
如果炉膛里面是父亲的话,那么我一定会觉得心痛。即便是完全莫不相干的人,我也感觉这实在是太过残忍了些。但,那些工作人员却是神色如常,仿佛他们所做的就只不过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这让我想起了锅灶内的火柴。那时,我也会用火钳敲打还没完全燃烧的枯柴。也许,在那些工作人员的心中,炉膛内的尸体就如同锅灶内的柴火一般。倘若,他们将之看作是一个个没了生气的人的话,我想,不出三日,这些工作人员就会完全疯掉了。其实,人之所以为人,关键处就在于那内在的思想。当那与众不同的内在思想消失之后,他(她)也许就不能再称之为人了。
从巨大的精神冲击中恢复过来之后,我就不得不安慰自己。来这里的,本就是预备化为灰烬的。别说是父亲,就连开国伟人周恩来以及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小平不也是如此吗?人来自于大自然,最终也必将回归大自然的怀抱。这本就是无法抗拒的自然规律。父亲,只不过是从新回到了出生的起点。可惜的只是灵魂。分子可以重组,也许父亲分解之后,那些原本的分子会成为其它生命的组成部分。从这个角度来看,生命应该是重生了。但灵魂呢?思想呢?当然是不能重组、不能重生的!有的就只是彻彻底底地消失。人一旦死亡,那么作为人最最核心的独一无二的思想也就随之消失了。这也许就是死亡的最大可怕之处吧。
父亲所在的炉门第一次打开的时候,我看到了泛着白光的骨架。那一刻,父亲的头骨是如此的清晰。只是,我实在不忍心看到父亲被那么残忍地摧残。因此,只看了一眼,就将头别了过去。耳中所响起的“叮叮咚咚”的金属交击之音仿佛瞬间化为一根根尖针,狠狠地一下又一下地不断刺痛着我的心。
那时,姨哥也在我的身边。待那工作人员走过来,姨哥就凑了上去,并悄悄递给那人一包香烟。那人会意,随手将香烟放入办公桌的抽屉之内。我趁机瞄了一眼,发现里面已经有了一包一模一样的。看来,姨哥已经预先跟这个工作人员打过招呼了。我估摸着,这次姨哥再次塞上一包,应该是想在关键时刻再给这个工作人员提个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