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修格真的准许他近身以后,马文却吐了。
他毕竟也只是个半大的小子,面对着满屋的腐烂动物尸体,如何能再镇定下来演戏?
他当即决定离开木屋,永远再不靠近这个喜欢收集死物的小疯子。
经过玄关的时候,马文被一个东西绊了一下,差点踩到。
惊魂未定地低头,他看清那东西是个被斩首的动物头颅。
马文大叫了一声,夺门而逃。
后来,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看见过这个怪胎。
假期进行到了尾声,无所事事的马文被梅丽大婶赶到田地里收割干草,用来喂马。
农活干到一半,身旁突然有一个人影掠过。
马文停下手里的活计,抬头看去。
是修格,这家伙二话不说就往他手里塞了一捆猫爪做成的花束。
猫爪已经干枯了,连上头的肉垫都变成了黑紫色,配以闪碎的满天星,阴诡丑陋至极。
马文瞪圆了眼睛,将花束甩到他脸上,气急败坏地咒骂道:别靠近我,小疯子。
修格没躲,反而冲上去一把抱住了他的腰,低声道:我喜欢你,马文。
从第一次在猫眼里看到马文的笑容时,他就被深深吸引住了。
那是怎样的笑容啊,明明看起来纯粹干净,温暖的足够治愈任何伤痛。
可眼睛里偏偏藏着地狱的影子。
修格在他身上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我们天生就该在一起。修格喃喃道。
神经病!
马文立刻收拾行李回了学校,在寝室里独自度过剩余的假期。
*
再见小疯子的时候,马文已经长成了一个十九岁的青年。
而小疯子,也成了大疯子。
他没读过书,靠在镇上的马戏团扮演小丑勉强维持生活。一头蓝粉相间的头发,被打理得整整齐齐贴在两侧。
马文在旋转木马的围栏外看到了牵着彩色气球的修格,这人身上穿着臃肿的拼接小丑服,满脸的厚颜料,看起来滑稽极了。
他笑了起来,从小丑的手上抽出一根气球绳,把它绕在了修格的脖子上,并打上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气球漂浮在小丑的头顶,红色的细线好像他脖子上的伤口。
不,应该说是勒痕,修格像是在用气球上吊!
你看,多像神经病啊。马文的脸上又绽放出了天使般纯净的笑容。
他兀自笑了一会儿,见小丑脸上没什么情绪,觉得无趣就离开了。
为什么敢欺负修格呢,这个疯子小时候不是喜欢自己吗?
那、
他就算欺负得过分点,也不会出什么事吧。修格笃定地笑着。
风有点大,吹过来,刮在脸上,他身上的白衬衣被劲风灌满,帐篷一样往外鼓动着。
落在修格的眼里,就像两对即将张开的洁白羽翼。
修格追着马文的方向走了几步,又停下,菱形的眼眶中,一对眼睛小的跟吸管的孔一样。
红色的气球在他头顶左摇右摆地晃动着,因为风力拉扯,气球绳越收越紧,修格垂下脑袋,眼珠子激凸,仿佛要滚出眼眶。
一个刚跑到他身前想讨要气球的小女孩,仰起头看到这副表情,吓得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修格看也没看她,维持着气球吊着脖子的模样,逆着风朝马文跑去。
气球在他头顶不堪重负地疯狂转动着,像螺旋机的桨。
细线越收越紧,成了锋利的刀,刮进修格脆弱的皮肤中。
有血水从伤口的缝隙中流出,玫瑰刺一样,形成不规则的锯齿图案。
修格似乎感知不到疼痛,步幅越迈越大,速度也越来越快。
啪!
气球绳断了,被风力拉扯着,飘向了乌压压的天空。
修格终于追上了马文。
他纵身扑跳了过去,像一只大鸟,覆上了马文单薄的背脊。
突然的重量压上来,马文没有一点防备地跪进了麦田中。
高高的麦草遮挡住两人的身形,黑暗中,修格缓缓逼近。气息灼热,带有强烈的攻击性。
马文的心跳渐渐失控,敲打着周围的夜色,无处遁形。
远处的岚风吹拂而过,金黄的麦尖波浪般起伏着,仿佛天然的遮羞布,掩盖在灰暗的土地上,与深重的罪恶融为一体。
*
马文和修格恋爱了。
这真是件神奇的事,神奇到,梅丽大婶撞见两人在木屋里互啃的时候,差点把手上的餐盘扣到儿子不知羞耻的屁股上。
他们还维持着一体的姿势,紧紧抱在一起,仿佛连灰尘都别想插足其间。
马文!梅丽震惊地怒吼着,声音高亢嘹亮,几乎掀了小破屋的屋顶。
青年回头,脸蛋红扑扑的,眼里含着迷糊的水光,妈
他恍恍惚惚地笑了起来,笑容柔软又羞涩,像一汪轻软的水。
还不快起来!梅丽跺着脚,肥胖壮实的身体像个球一样,严严实实堵在了门口,让本就见不了多少光的小木屋更加阴暗了。
马文垂下脖子,绕到修格的脸旁,轻轻蹭了蹭,正准备起来,却被青年抱住了。
我爱他。小丑的头发颜色明亮,连黑暗都吞噬不了它的半分光芒,清秀的脸上,一双比旁人要小几轮的眼睛直直对上中年女人,不畏不惧,坦坦荡荡。
上帝原谅我,上帝原谅我梅丽将手指点在了脑门、下巴、肩膀、然后是胸口,不断地重复,重复,重复直到她再也受不住打击,重重坐在了地上,大哭大喊道:该死的修格,该死的同性恋,我就该听玛丽奶奶的劝告,让你饿死在这腥臭的木屋里,滚开,你这个怪胎,从我儿子身边滚开!!
玛丽撑着地面,像只肥胖的蠕虫一样爬过去,粗壮的手打在修格的脸上,垒出高高的血红巴掌印。
马文只是在旁边看着,那纯洁无暇的笑容,阳光的有些刺眼。
甚至他还侧过耳朵,很享受地听着这声音。
修格安静地承受着梅丽大婶的愤怒,不发一声。
那双怪异的眼睛,始终都盯着马文,神情专注痴迷,连女人大力的巴掌都不能让他的脸转开一分。
疯了,都疯了梅丽终于打累了,她蓬头散发地坐在地上,碎碎念着,好像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
梅丽并没有因此放弃,她将马文强行赶上了去往首都州大学的火车。
在冗长的鸣笛声中,火车缓缓朝前滑动,修格张开手对着偷爬到车厢顶的青年,鼓励道:亲爱的,跳下来。
马文摇摇头,笃定道:你不会接住我的。
我会。小丑的眼睛暴露在日光下,几乎和瞳孔重合,配以暗紫色的嘴唇,有一种疯狂怪诞的美感。
马文试探着将自己的行李箱丢下去,小丑稳稳接住了。
接住我。 他相信了,闭着眼睛纵身一跃。
修格却停止了前进的脚步,张着手,眼睁睁看着青年摔在柔软的草地上,看着他嘴巴蓦得张大,发出凄厉的嘶叫!
马文的双脚被火车的轨轮碾压,从膝盖粉碎性截断,半截几乎成了肉泥。
火车无知无觉地缓缓驶过,一节节车厢循环往复碾过青年的小腿,到最后,连仅剩的那点粘连肉皮也被切断了。
他的小腿,彻底分离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