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此事本应是家事。季知府发现,钱富一开始告官的言论如今把自己绕进去了,不得不跟着打太极,这清官难断家务事,本官这个外人也很难办呐。亲事是结亲两家的事情,该两家人协商解决,莫要伤了和气。我们这些外人总是不方便插手的,你说是吧,段三小姐?
归根结底来说,婚事应该由家中长辈做主,在这个时代,婚约的双方本人都是没有什么选择权利的,更何况一点亲戚关系都没有的外人。
这是最为关键的一点,无可置喙,段家参与其中的确不妥。
季知府见段泠悦无话可说,便笑了笑,宣布道:那就由钱家将人带回,婚约之事两家人自行协商。
他两三下解决了事情,对围观的群众站起身挥挥手,都散了罢,收拾回城!
案子没有审完,季知府就要退堂,这官当的真是轻松。
磁性悦耳的男声忽然响起,声音熟悉地令季知府心惊肉跳,暗骂晦气。
大车店后堂随着话音落下,走出一名月白色衣衫的年轻男子,季春霖定睛一瞧,果然就是他最不想招惹的谢世子。
下官拜见世子。季春霖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完全看不到刚刚的不耐烦,刚才此间所发生之事都是误会,我已让他们自行协商处理,家务事罢了。
谢世子慢慢踱步到大堂中央,边走边说道:坊间曾有句话叫:民不举,官不究。家务事若是要闹到来告官的地步,衙门自然是要受理,否则所有事情都由祖宗家法解决,我朝律法岂不是无用。还是说,季大人作为朝廷命官,竟认同家法大过国法?
这话,季知府是万万不能接下的,只能连声称赞谢辰说的有理。
末了,又多补了一句,不过,这婚事两家人都已经商定,婚约本人也是无法反悔的。这小子不满婚事逃家,于理于法都说不过去,段家非要趟这浑水,惹怒两家人起了冲突也是在所难免。
在季知府喋喋不休的时候,段忠很有眼色地让伙计抬了椅子来,往大堂主位上一摆。
谢辰走到椅子边,一撩衣摆坐下来,姿态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季大人断案若是只有这样的水准,我看这邺城知府的位置也该换人做做。
一言既出,满堂皆惊。
不知下官何错之有,令世子爷如此不满,还请指点一二。季春霖又惊又怒,即便极力压制情绪,说话的语气间仍能听出不忿。
谢辰微微一笑,不见愠怒,说道:这两家人与段家的恩怨纠葛先不论,左右不过是些小事。刚刚尹宿要状告这三人谋财害命,人命关天的大案,季大人都当作耳边风了么?
尹宿站在一旁看着谢世子几句话打压地知府全无之前的嚣张气焰,暗赞了一声威武霸气。
季知府不仅不能生气,还得好脾气的问:不知世子此话从何说起,哪有儿子状告母亲兄弟与自家夫君的?
想不到季大人为官十载,却如此孤陋寡闻。谢辰煞有介事地轻轻摇头,说道,古往今来,兄弟阋墙之事并不少见。何况,这二人并非亲生,谋财害命也并不意外,尤其是,在其中一人欠下巨债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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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辰护夫模式1.0版本开启
谋财害命
在茶座下摸出来的信笺中,谢辰看到了段三小姐详细查到的所有情报,其中有许多事情,尹宿这个当事人都并不知晓。
根据这信中的内容,谢辰让尹宿等知府到来的时候,必须要先提出状告三人,这样他才能顺理成章插手此事。
尹宿任务简单,完成之后就静静站在中间,看谢辰和季春霖斗法。很显然,消息滞后的季知府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只听谢辰不疾不徐地梳理着案情,说道:尹家二儿子尹宝儿,好吃懒做不学无术,平日里与奎山镇地痞交往密切,经常出入赌坊,三月前输急了眼,向赌坊借了五两银子,是不是?
他的目光漫不经心地看向躲在角落里的人,堂内的人也都跟着看了过去,缩在后面的尹宝儿在谢辰的注视下,磕磕巴巴地认了:确,确有此事。
这件事就算他想瞒也瞒不住,官府只要去找赌坊打听,就什么都知道了。
他向赌坊借银钱,也并不能说明有谋害人命之心。季春霖面色微沉,说出的话却不以为意。
谢辰轻笑一声,季大人不要心急,这尹宝儿借的可是赌坊的钱,利滚利之下,不出一月,就已经变成了一个他远远负担不起的数额。恰逢此时,家中主要的劳动力摔断了腿,何氏不愿意出钱医治,万幸这尹家老大自己命硬挺了过来,尹宝儿母子却又担心他再也不能下地干活,便怂恿尹家老大退婚,独霸退回的聘礼,还起了杀念。
我没有!尹宝儿瞪大了眼睛,慌忙否认,大人冤枉啊,我怎么可能会对自己大哥起了杀心呢,给草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杀人啊!
你是不敢。谢辰把目光转向了另一边,所以你想出了一个办法,将对你们母子来说已是累赘的尹宿,卖给奎山镇的钱员外做妾。可惜,这借刀杀人之法被当事人察觉,他不得不逃了出来,直至被逼迫到今日这份儿上才说出实情,已经足够顾念亲情。
季知府阴沉沉的目光瞪了一眼尹宝儿,耐着性子提出质疑:这些只是世子的猜测,并无实证,况且就算他们的作为与世子推测丝毫不差,此事也只能说明尹宝儿母子心思歹毒,与钱员外何干?
闻言,谢辰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季春霖,缓缓问道:季大人,你可是钱员外的妹夫,当真不知你这大舅哥所作所为?既然你三番四次质疑尹宿诬告,不愿意受理此案,那今日便由我以镇国公世子、安北将军之名主审此案。
不论是国公世子,还是安北将军,皆为军职,世子以此身份来插手地方官府公务,于理不合罢。季春霖被一再针对,明白今日怕是要与谢辰撕破脸皮了,言语间也就不再遮掩。
谢辰被指责越界,也不恼怒,从怀中取出一物,轻轻往桌上一放,季大人可识得此物?
桌上之物不过巴掌大,黑沉沉的,像是一块废铁,上面隐隐能看到烈雨二字。
季春霖仔细一看,认出上面的字后,心中咯噔一声,不得不掀开官服衣摆,双膝跪地,对着谢辰一拜:下官言语不当,还请世子恕罪。
但凡读过本朝史书之人,谁不知烈雨刃的鼎鼎威名,这是一把奠定了大渊朝至今四代江山的兵器,如今只余下一块残骸,成了镇国公府的传家之宝,也是大渊朝武将的象征。
太、祖曾言:见烈雨刃,如朕亲临。
即便如今谢家早已不复开国之初,一手遮天的赫赫声威,也足以令皇帝都忍让三分。
季春霖万万没有想到,镇国公谢郢还未至暮年,便已将此物传与世子。
烈雨刃意义非凡,镇国公府极少出示此物,此次竟为一介布衣再现于世人面前,大车店内一时间哗然。
不知季大人可还认为我不能过问此事?谢辰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的季春霖,语气冷得令人在夏日都能打个冷颤。
下官不敢!季春霖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不再理会闲杂人等,谢辰令他起身,站在一边旁观,自己亲自主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