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潜却再不理他了,沈雁州也不计较,只行了礼,便又背上沈月檀,转身往来路折返。
不料才走了不过小半段路,前方就传来密集的振翅声,如今背后是卓潜的监牢,左右两侧俱是成排监牢,前方又被追兵堵住。
沈雁州拔出无上正觉剑,沉声道:月檀,抓稳了。
沈月檀应了一声,一手搂紧沈雁州,一手再度握住佛牌,紧张盯着前路。
二人如临大敌时,右前方的牢门却突然打开了,一个瘦小身影探出头来,小声道:两位英雄,夜叉军人多势众,多杀无益,还请随我来。
那人正是名唤安真罗的夜叉巡逻兵,如今神色诚恳,沈雁州看他一眼,便果断转过身,随他进了牢门。那监牢空空荡荡,唯独墙上有道边缘模糊变换的大门,不知通往何处。
安真罗关上牢门,便急匆匆往大门里迈入,一面道:这门通往后山,快些走。
沈雁州才要迈步,沈月檀道:哥哥,难道当真要信他?
沈雁州道:一个人总比一群人容易应付。随即毫不迟疑迈入了大门。
墙上这门型在二人进入之后便立时合拢、消散无踪。一列夜叉军急匆匆突进,自门口冲过去,竟没有半个人察觉异样。
这列夜叉军扑了个空,正茫然四散搜索敌人时,背后却响起个脆生生的少女嗓音:咦?我莫非来迟一步?
第37章 狱友
为首的夜叉军将领一抬手中三叉戟, 指向来者处厉声喝道:什么人!
一个笑容温婉、明艳动人的少女顺着隧道款款走了进来,一身玄色衣衫,右手持剑,左手握着匕首,此时锋刃上尤有鲜血颗颗滴落,望着眼前阵势, 笑道:哟,这么盛大的场面,小女子何德何能,当不起诸位盛情。不如各自散了, 我省点事,诸位也能保一条命, 岂不皆大欢喜。
为首将领横眉冷眼, 怒喝道:又是闯界的孽障, 都是什么德行, 地狱无门, 偏要硬闯,莫非是嫌活得太舒服了非要找罪受!给我杀!
众夜叉军轰然应和, 各执了刀枪剑戟为武器,声势浩大地朝那少女冲去。
这少女自然便是绿腰, 望着潮水般涌动的夜叉,低低叹了口气, 仍是两手各持武器, 却并不迎敌, 只以左手匕首在半空频频滑动,绘出了繁复纹路,最后结成了八尊玄黑色佛像幻影,各安其位,如坐曼荼罗阵中,飘飘渺渺,迎向众夜叉军。
所过之处,爆炸声接连不断,那黑色曼荼罗阵所触碰的血肉之躯尽皆爆炸,漫天血雾,且爆炸声震耳欲聋,震得幸存者也胆寒心惊,原想施予援手,如今也不得不缩回去,唯恐一着不慎,引来天火烧身,也跟着炸得尸骨无存。
绿腰的身影也随即跟上,手起剑落,瞬息间又接连斩杀数人。
一番厮杀,再葬送成百上千的性命,绿腰的脉轮数量有着压倒性优势,这些仅仅双脉轮的夜叉军再增多千百人也不是她对手,不过白白送死罢了。若是修为再高深、境界臻至六重天,便连这番费力的争斗也不必有,再多十倍士兵,也不过是送死的下场。
卓潜由始至终看在眼里,任那少女杀人如麻后,暂且缓了缓气,便朝他走来。
绿腰最终仍是停在铁栏杆外,垂目细细看了看栏杆,突然提剑猛砍而下,同样电光炸裂,砰然脆响中,将长剑震断为两截。绿腰急忙松手,摊开手掌时,已被电光烧灼得整个手掌焦黑生烟。
她倒似察觉不到疼痛,神色不变,只柔和淡笑道:不愧是连神佛也能困住的地狱之牙,坚固无比,如今砍不断就罢了,反让前辈见笑了。
卓潜只一只眼自披散长发间露出来,眼神灼灼如地底熔炉中烧灼的炭火,伴随铁链震动,低声笑道:今儿什么好日子,修罗界人一拨拨往地狱里闯。
绿腰叹道:果然来迟一步。她旋即肃容,对狱中行了一礼,脆生生道:小女子绿腰,见过卓前辈。久仰前辈大名高义,才学惊艳,如今总算得见前辈风仪,小女子三生有幸。
卓潜哼笑起来,说道:你这丫头好不上心,拍个马屁也不认真,陈词滥调,听不下去。罢了,我也知晓你的来意,只是凭什么?
绿腰盈盈笑道:前辈一生磊落,挑战罗睺罗王时也是堂堂正正,只可惜那罗睺罗王反倒手段卑鄙,联手其余三大阿修罗王,设下陷阱、以多胜少,将前辈囚于此地。却对外放出风声,污蔑前辈行刺,就连天帝那道五脉轮道种绝不可诛杀的密旨,也变成了罗睺罗王以德报怨、宽恕前辈恶行的粉饰之辞。前辈莫非当真要听之任之?
卓潜道:有点本事,连这等秘辛也查到了。小丫头,你就不怕一走出地狱界,便被罗睺罗王捉拿封口?难得你也是五脉轮,侥幸留了性命,说不得到时候同我做个狱友,每日里闲聊,倒也有趣。
绿腰被他一逗,咯咯笑出声来,分明一身玄衣吸足了血水,却仍是笑得天真烂漫,仿佛不过是个阳春三月里,提着纸鸢走在善见城郊外平原,既不知人间疾苦,也未尝岁月心酸,寻常好人家的掌上明珠。
卓潜眯了眯眼,审视一般将她细细打量,绿腰也落落大方任他看个仔细,巧笑嫣然道:让前辈操心了,我若连这点本事也没有,如何有肖想阿修罗王印的底气?前辈壮志未酬,不如广撒网、多结缘,总有人能为前辈一雪前耻、扬眉吐气。
卓潜道:小丫头,你当自己身为五脉轮的天才,就有成为阿修罗王的资质不成?不过异想天开、痴人说梦,快些回家去。
绿腰眨了眨眼,笑道:前辈有所不知,我无家可回啦。我爹娘、弟弟都死了,亲戚借口说怜我孤幼,接我回家照料,转手就将我卖去了大户人家当佣人。前辈,你说我回哪里去?爹娘坟前?亲戚家中?主人家府上?
那少女明艳笑容一点一滴黯淡下去,一字一句道:我一个也不想回。
卓潜道:我心安处是故乡,小丫头,你心中仇怨郁结,切莫为一时之气,去闯天下至难险阻,平白无故历经磨难却一无所获,不值得。
绿腰笑道:前辈原是好心为我着想,只是我心意已决。你能将王印下落交给别人,为什么就不能交给我?前辈说是至难险阻,却连个机会也不肯给我?
她一面低声叹气,两眼一眨,竟落下泪来。
卓潜闭了眼,叹道:罢了罢了,我最怕女人哭,既然你一意孤行、良言难劝,这就拿去吧。
言罢发梢又如毒蛇仰头,猛地一抛,绿腰忙抬手,接住了一粒珠子,立时破涕为笑,忙恭恭敬敬又对卓潜行了礼,多谢前辈。
卓潜冷哼道:你也不用高兴得太早,若是再有人来问王印下落,我一样照给不误。
绿腰笑道:这是自然,王印由强者居之,天道也无权干涉。
卓潜又道:若是说起强者,先前所见一人倒颇有潜质,只怕往后你打不过。
绿腰道:前辈莫非说的是沈雁州?此人固然强大,然则毕竟只有四脉轮道种,只不过仗着他比我年长几年,往后我修为进益,过上十年,再要胜他,必定十拿九稳。
卓潜又冷冷哼笑起来:谁说那大个子?
绿腰愕然道:那前辈说的是
卓潜道:我说那小孩。
这次绿腰到底失了态,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应对,愣了半晌,这才期期艾艾道:小、小孩?可、可那小孩,不过不过双脉轮,还只修习香道,如何与我正面为敌?
卓潜冷笑道:姑且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