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提低低咳嗽了几声,才问道:什么人传的消息?
叶凤持说了个名字,又道:事后我就寻不到他踪影了,少宗主也莫再白费心思。那些人既然设了陷阱,必定早将这些喽啰灭了口。你若再追查下去
叶凤持点到即止,闭口不言,只轻轻摇摇头。
沈提接连咳嗽了一阵,便跟着苦笑起来。
断罪堂内紧外松,侯赟得以逃脱,必定是得了旁人协助,且极可能正是断罪堂的内鬼。然而,断罪堂如今在宗主沈鸿辖下,沈提不能深究、亦无能深究。
他这少宗主不过是父亲为幼子开路的棋子,若反噬其主时,自然说弃就弃了。他尚有重任在身,却不能因为这节外生枝的变故提前与沈鸿一系撕破脸。
最后只得摇头笑道:叶凤持,你太弱了。
叶凤持横他一眼,冷然道:彼此彼此,你也太弱了。
此事来龙去脉清晰,显然是因世家不容叶凤持一介草根独占鳌头,才设计陷害叶凤持。而后铁城犁宗宗主的侄子唐信夺了武斗会第一,沈鸿的幼子沈搏位列第二,第三则归了五字明宗宗主的嫡长孙邵英航。
不过是将各家适龄的精锐弟子捧出来,照着家世排了个序罢了,竟当天下人都是瞎的。
然而以其对付叶凤持的手段之简略粗暴,也足见这群所谓十大宗门、名门望族,傲慢至极,丝毫未曾将叶凤持看在眼里。
修罗界这些世家望族把持权势、翻云覆雨,交错连横成遮天巨网,这千百年孕育而成的庞然大物,任你武功盖世也难以撼动。是以无论沈提亦或叶凤持,不免都生出了一声喟叹:你太弱了。
不料随之而来的遽变却再度将他二人这认知冲击得七零八落、不堪修补。此事容后再表。
沈雁州那边只收到消息,既然叶凤持并无性命之忧,便算不得大事,他到底伤了两处脉轮,不敢贸然离开灵山,便决意再休养两日。
沈月檀问起时,便隐去了事关刺杀的细枝末节,只道:叶凤持被人算计,错过了武斗会决赛。铁城犁宗欲落井下石,因缺席赛事要将他除名,好在以我离难宗为首,另有多个宗门力挺叶凤持,最终得以位列第四席。
沈月檀又问过前三的人士后,皱起细长眉毛,嫌恶道:唐信虽然对外自称四脉轮的天才,实则有一个是硬植的道种,最多算三个半。且脉力虚浮,境界全靠天材地宝强行拔高,与我以前旗鼓相当。何况他为人刻薄、气量狭小,宗门内但凡有人崭露头角、超越他之上就要被打压欺凌。口碑之恶劣,与他堂妹唐琪不相上下。至于沈搏,自幼娇生惯养,性情却十分阴鸷狠辣、荒银无道。若不是伯父看得紧,只怕早就堕了魔。这二人拔了头筹,恐怕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沈雁州摸摸他头顶,宠溺笑道:还是我家圆圆看得透彻清楚。
沈月檀耳根微红,心中却又甜又暖,重新趴在沈雁州怀里,一下下拿腿压着他要害磨蹭,那群迂腐老物,心心念念只有眼前利益、旧日荣光,一叶障目,自然看不明白,世道已经变了。
他听见沈雁州气息变沉,磨蹭处也宛若眠龙初醒,热辣辣地昂然探出头来,便用力在沈雁州胸口狠狠一咬:然而雁州哥哥未免变得也太快了。
沈雁州猝不及防吃痛,闷哼一声,毫不留情在他臀侧掴了一掌,啪一声清脆悦耳,咬着牙笑道:你这妖精,倒学会恶人先告状了。
第64章 天诏
灵山防备森严,程空利用事先设定的阵法, 只能每隔三日向沈雁州传一次书信。
武斗会名单几经各方博弈, 终于尘埃落定。至于刺杀叶凤持的那名混血魔种侯赟,对外自然宣称留不得的。然而程空手下细作传来的消息, 则说那少年已被送往寒冰殿。他小小年纪,魔血深藏不露, 却又拥有卓绝战力, 引来各方觊觎,送入寒冰殿中, 则有遍及全殿的镇压阵法为倚仗,就能毫无后顾之忧将他三脉七轮一个个仔细剖开钻研。
更何况沈梦河等了这许多年, 筹谋要夺沈月檀道种。谁料这无依无靠的外室私生子不仅于香道上略有小成, 更得了离难宗宗主青眼有加。往常以为十拿九稳的道种, 如今却出了变数。沈四夫人纵使怒火滔天, 却也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往那小少年身上打主意去了。
这些皆是无关紧要的小事,程空不过秉着巨细靡遗的规矩在书信中提了一句, 更多则是禀报了修罗王即位前各方宗派动向。
他传了书信的当日, 便安排离难宗众部属即日启程,返回离难宗, 为沈雁州筹备登基事宜。
先面见鸿宗主辞行、又与各方拜别, 前行部队出发小半日后, 程空这才与目莲、镜莲两兄弟领着剩余部属启程, 往问道宗山门逶迤行去。
岂料众人尚未离开内山, 就有一道飞符急匆匆追了上来。他人宗门之内,细作竟冒着被守山大阵察觉的危险以符咒传书,必定是出了什么紧要事。
程空神色肃然,收了飞符以神识扫过,饶是他素来算无遗策,如今也是大惊失色,死死攥着失去灵气化作顽石的飞符,两眼圆睁,却连半个字也不敢宣之于口。
符中消息非同小可,更令人匪夷所思:半个时辰前,问道宗宗主沈鸿奉诏自尽。
天人界的罗刹诏可通达五界,令出必行,若有违抗者,非但神魂受尽煎熬而死,更要株连九族。
就连阿修罗王亦不能违抗。
却不知沈鸿究竟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竟能惊动到天人界降下罗刹诏。
镜莲等人也未曾见过军师如此失态,人人屏声静气不敢打扰。程空深吸口气,强自镇定心神,沉声道:速速离开此地。
却已迟了。
宗主居所治空山顶上,霞光如赤焰冲天,自宛若半个天际燃烧的红光中,一头通体炽烈如火的朱雀疾飞而至,在众人头顶盘旋、清越鸣叫。
朱雀那仿若将火焰凝练成实质的双翼与纤长华丽的尾羽徐徐摆动,抖落漫天金光闪闪的微尘。落到众人头顶时,悬停凝结,化作几个繁复的符纹。
虽然是初见,众人却自然而然心领神会识别了出来,这便是天人界的罗刹诏。
以程空为首的离难宗全员个个在暗中倒吸一口气,心中忐忑,不知前路凶吉。
程空率先翻身下马,对那金光闪闪的漫天符纹行三跪九叩大礼,恭声道:从属修罗众、离难宗弟子程空,代宗主、全宗弟子奉诏!
那串符纹化作一张画卷大小的金色布帛,徐徐落在程空手上。
程空两手高举布帛过头顶,口中称谢,那朱雀便在众人头顶渐渐隐去了身形。
众人待朱雀消失无踪后,方才个个站起身来,程空看过诏书,紧皱眉头,下令道:目莲,传信给夏祯,就说我需暂缓两日再回宗。
目莲应了,又低声问道:先生,莫非同阿修罗王即位之事有关?有麻烦?
程空如今倒是神色从容,将诏书折叠妥当、收拢于袖中:这麻烦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权且见机行事罢。
此时治空山、栖阳宫正被悲痛肃杀的愁云惨雾所笼罩,鸿宗主的尸身匆匆装殓,放置在栖阳宫大殿中。宫人们一时寻不到配得上宗主身份的棺木,只得搬了一张象牙床来,以白绸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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