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提见他不说话,只得又叹道大伯父做了违背常理之事,你毫不犹豫,就信任他是另有隐情,为何沈雁州就不行
沈月檀自然也不懂,只怔然应道堂兄所言甚是为何沈雁州就不行
二人相对无言。
过了片刻,沈提才换了话题,问道炼香居都安排好了
沈月檀道是,师父闭关已久,平日里都是刘喜师兄理事,是以维持原样即可。白桑若是在世,我带上白桑也就够了。如今有那小猴子随行,他虽然别的本事不行,打架却是一把好手,尽够我防身了。
沈提秀丽双眉皱得极深,白桑之死疑点重重,隐约指向了离难宗,然而草灰蛇线,尚不足为人道。只得斟词酌句,说道白桑所受的致命伤,是苏绿腰惯用的手法,然而那日之后,再寻不到苏绿腰的蛛丝马迹,整个人消失得彻底。
沈月檀却毫不迟疑说道不是苏绿腰。
这便轮到沈提愣了愣,笑叹道何以见得
沈月檀垂了眼睑,忆起那少女往昔行径,说道她只恨沈家人,白桑不姓沈。
沈提不知如何应付,正筹措词句时,沈月檀又苦笑道我疑心是沈梦河干的这才找人给他下了毒。
沈提扬起一边眉毛,诧异道当真是你
沈月檀道是,且有意留了些微蛛丝马迹,沈四夫人就上钩了我原本给她留了退路,若是一心要为沈梦河解毒,威胁我也罢、哀求我也罢,到底有几分血脉的情分,我便给他解了。
沈提叹道她却一心要置你于死地。
沈月檀慢慢冷笑起来她以为沈梦河中的不过是腐蚀肉身的三品浮提金檀香,连修医道的葛长老也能解决。却不知我这方子是改过的,世间除我之外,无人能解。若以寻常手段处置,治得了皮肉伤,却防不住毒入腠理,能销脉轮融道种,叫他此生只能落个肉体凡胎、将道统彻底断绝。也省得他同他娘整日里念着要夺这人那人的道种。这香我还剩了些,同其余各色香药都交给梅梅了,以备不时之需。
若说他手段毒辣,到底留了沈梦河性命;然而若说仁善,却又将这世家子弟彻底毁成了废物,生不如死。
沈提索性不再纠缠这话题,只道过谢,便转而唤了人进来,传令去寻刘崇刘昶兄弟前来候着,这才道这二人往后就由你调遣。
沈月檀忙推辞,沈提浮现出一丝苦笑实不相瞒,他二人在十绝阵中经历了大劫如今常被人为难,倒不如跟你离开宗门清净。
沈月檀这才想起来,那兄弟二人在十绝关中,因孕育界灵,而行了大逆不道之事,仔细算来还是被他连累的。便点头道如此就多谢堂兄。
二人又商议了些琐事,刘氏兄弟就来见面,沈月檀客客气气地收了,这便告辞,轻车简路,离了问道宗。
问道宗的外山门以巨石垒造而成,青灰斑驳,如一座小小山峰巍然高耸。
沈月檀仰头细细打量门楣上问道宗三个金漆大字,传闻是创立宗门的祖师爷亲笔所题。历经万年风雨,依然熠熠闪烁、历久弥新。
他不由涌起一丝心酸。
沈提言道你何时回来,我才能让位于你。
沈月檀口中虽说多则年,少则数月半载,我不在时,一切全托付给堂兄。
他心里却清楚,今日这一去,便不知何时才是归期。
他与生于斯长于斯的宗门,终于作了诀别。
沈月檀身边跟着侯赟、刘氏兄弟,要先离开问道宗外门范围,去双河城中雇佣驿站飞舟。
第70章 拖延
拦路之人颀长如修竹,一身深青长衫, 银发束在身后, 戴着雪白的砗磲佛珠, 玉为骨水为肌,神仙似的人物。
沈月檀才见此人,便当机立断, 伸手环住了侯赟的脖子。
他拦得及时, 侯赟堪堪爆起发难,厉声喝道:叶凤持!随即便被沈月檀牢牢锁住,醒悟过来后, 仍是一面拉扯沈月檀的手臂挣扎, 一面磨着后槽牙恶狠狠瞪着来人。
沈月檀皱眉道:我同你苦口婆心说了那许多,你若是还执迷不悟, 趁着离宗门不远, 这就送你回断罪堂。
侯赟这才松手老实下来,闷声道:月大哥说的,我都听明白了。冤有头债有主, 小爷自然不是那等随意迁怒的糊涂弱虫。只是只是我与他拼命时, 他竟让着我与人比武, 我何曾要人让过?这、这是我此生的奇耻大辱!我我心里难过说到后来,又成了呜咽。
沈月檀松了手, 他委实见不得这小子动不动泪流满面、愁肠百结的模样, 却又不能置之不理, 只得拍拍他脑袋, 柔声道:报仇的对象先死了,你心中怨气无从发泄,我也明白。往后遇到敌人时尽管暴打便是,我绝不拦你。切不可不分是非,对自己人动手。
侯赟小声哼唧:哼!什么自己人,谁同他是自己人
沈月檀只若未闻,叶凤持已走近了,递过一方手巾,侯赟原不想理,却迫于被沈月檀目光一扫,压力重重,不得不劈手扯了过来,狠命擦脸。
叶凤持这才见礼,对沈月檀说道:听闻你要去师罗城,我如今无宗门辖制,也想去各处游历见识一番,不如同行。
侯赟擦完脸,插着腰仰头傲然道:你爱去哪里便去哪里,与我等何干。一把年纪了,还怕独行不成!月大哥不要带他!
沈月檀抬手按住那猴子头顶,笑道:叶兄若肯同行,自然是再好不过。只是我等尚要耽搁些行程,叶兄若不嫌弃,不如一道耽搁几日?
叶凤持道:无妨,不知要先去何处?
沈月檀揉揉手底下细软毛发的脑袋,说道:龙须山。
他掌心底下的小毛头猛然一抖,他安抚般揉了又揉,说道:总要让他给娘亲上柱香。
双河城位于两条河交汇之处,一曰西台河,自西北方往东南而下,一曰金灯河,自东北方往西南而下,在双河城南侧十五里交汇。
自双河城顺着西台河逆流北上九百余里,就到了龙须山。山河交界处,上游的村子唤作龙须前村,下游的村子唤作龙须后村。
侯赟便是龙须前村人。
侯赟的母亲侯四姑未曾出嫁而有子,乃是一桩奇耻大辱,若是依照惯例,纵不处死,也是要逐出村寨去的。然而侯四姑却留在故乡,还将孩子养育到了十四岁,此中艰辛非常人能想象。
沈月檀曾好奇问过,侯赟便将他所知尽数道来。
原来侯四姑珠胎暗结时,良人尚在,只因天人在修罗界得不到神力补充,停驻时日有限,不得不应召而回。临走前在龙须山脚种下一株桃树,又在树下修了几间木屋、围出一个小院供侯四姑居住。
侯四姑虽然性情要强,毕竟单身女子孤掌难鸣,全靠那桃树的神力庇护,这才安安稳稳过了许多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