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光电浆如雪白熔岩一般,自殿内汹涌奔腾而出,殿外兢兢业业行刑的军士、等待行刑的囚徒不分彼此,一同被白浪吞没,眨眼尸身焦黑化渣,死得不能再死。
殿中宮人自然全无半人幸存,唯有帝释天与舍脂距离不足五尺,冷静对峙。
舍脂依然好整以暇坐在残柱顶,她虽然看似毫发无伤,然而那支凤钗剩余两颗血红宝珠尽数暗淡开裂,有一颗竟已损毁了一半。
然而若以帝释天真正的实力,这些宝珠再有双倍之数,也抵挡不住这一招苦海。
帝释天合目,弦力在三脉轮运行了一圈,便啧地咋舌笑了:有点本事,你在酒里下了什么?
舍脂顿时精神一震,笑逐颜开说道:这可说来话长,修罗界有一个小孩天赋异禀,竟悟出混沌中弦力的道理,结合六界之力,炼出了专门对付天人的毒/药,吞噬弦力的劲头,比饿鬼更贪婪,其名为猛毒。
帝释天闻言,缓缓颔首道:果然对症,果然好本事,他莫非是炼药师?
舍脂笑道:是炼香师上能通天道,下能达鬼神的炼香师。为了掩人耳目保住这位炼香师,乾达婆连自尊也不要了,剥离两识,这才成了如今痴傻愚钝的模样。
她顿了顿,突然跳下石柱,走到近前,轻轻抚摸帝释天的脸庞:夫君真可怜,你为六界殚精竭虑,却换来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帝释天只用一根手指拨开她的手,笑容却一如既往凉薄如石刻,护身宝珠都毁了,你再挡不住我下一击,我若动手,你必死无疑。
舍脂化作绕指柔,轻轻握着帝释天一只手,深情款款,仿佛海誓山盟:妾身与夫君成亲时,曾结下同生共死契,夫君若杀了妾身,自己也难逃一死。
帝释天笑道:原来爱妃记得的。
舍脂亦盈盈笑道:妾身未有一刻或忘。
帝释天道:既然记得有同生共死契,为何仍要给为夫下毒?
舍脂眨了眨眼,浓长睫毛有若蝶翼扇出微风,正色道:因为妾身早就活腻了。
帝释天不由失笑:即便如此,那又如何?他慢悠悠道:这世上叫人生不如死的法子多如牛毛。哪怕爱妃哭着哀求朕,朕亦断不会取爱妃的性命。
舍脂将手轻轻放在帝释天胸口,二人看似柔情蜜意靠在一起,连眼神都缱绻如鹣鲽,口中却笑道:帝释天,你当我傻?我杀不了你,你不肯杀我,那我费了这许多事,给你下毒只为好玩不成?
帝释天捏捏她形状姣好的下巴尖,如此说来,爱妃另有埋伏?那小炼香师还当真有这等本事?
舍脂微微扬起脸,面有得色:此时此刻,他必定已点燃通天香篆,将军队送来了。我不过是帮他个小忙。
她话音才落,胸口鲜血四溅。
帝释天的手指当胸没入,一直穿透背心,将心脏攥在手中。
舍脂张了张口,喷出一口鲜血,将她原本蜜桃般粉嫩的嘴唇染成妖冶猩红。
她依然笑了笑,才要说话,帝释天手臂略抬,将她举到半空,另只手虚虚一拧,顿时残破殿中响起了一连串噼里啪啦的爆裂脆响。
舍脂的手足四肢仿佛被无形之手拧麻花一般,拧成了扭曲形状,骨头寸寸断裂,数不清的森白骨刺刺破肌肤,眨眼就将美人染成了血人。
天妃终于发出凄厉惨叫声,尖锐刺耳,然而周围一片死寂,人都已经死光了。
帝释天如同扔一块破布,将她随手扔到了一堆破碎石头同烧焦残渣中。一面细细擦拭手指沾染的鲜血,一面柔声笑道:爱妃放心,为夫这就去收拾了这些乱蹦的跳蚤。
舍脂放声狂笑,娇美面容扭曲得宛若饿鬼觅食,笑得牵连伤口震动,一股股鲜血如瀑布流淌,在地面汇聚成潭。她瞪着一双滴血双目,满含期待说道:拭目以待,夫君,妾身静候夫君惨败而归,共赴黄泉。
帝释天却扔下她,迈步去得远了。
第114章 死守
舍脂身在天人界, 对修罗界之事却清楚得如同亲见。
修罗界大军集结的态势,正如火如荼在全境展开。
各处皆有统领,命令层层传达, 如潮的修罗众列队静候, 从高空俯瞰时, 宛若一层细密织就的绒毯一般。
天顶有迷蒙金光流动,有若一道涌泉自大浮屠塔顶直冲天际, 而后遍布苍穹。
金色曼荼罗阵与塔同高, 徐徐旋转, 更衬得中心人影细小如蚊蚋。
一人在塔顶端正趺坐,两手结印,环绕周身的金光有若香雾升腾,袅袅升上天际。
一人两手环胸而抱, 臂弯里拢着柄阔剑,站在漆黑瓦片上,默然肃立。
端坐者秀丽俊逸,眉眼清朗,浓黑长发挽成一丝不苟的髻,以乌木簪子固定, 清净端整。再配上一身苏芳色绣百草竞发图的明丽华服,绣着繁复符文的立领中露出一截修长脖颈, 宛若雪川玉树,风骨卓绝。
他眼观鼻鼻观心,心无旁骛,只全力催动弦力滚滚奔涌, 有若江河浪涛。三脉七轮有若风暴中心,将弦力送出身外, 往修罗界天顶扩散开来。
他要以一己之身削弱修罗界隔离之墙,方能将如此众多、数以百万计的大军送往天人界。
如若只依赖准提神木几条根系,则不知要送到何年何月天人只需以逸待劳,将那狭窄通路中入侵的修罗军一一斩杀即可。是以绝不可取。
立在他身旁的男子身量极高,伫立姿势稳如山岳,眉目刚毅俊朗,戴紫金束发冠,披金丝攒珊瑚珠的华丽暗金长袍,一身的珠光宝气、贵气逼人。
他如今双目只专注盯着沈月檀,再容不下丝毫其余。
若沈月檀弦力不足,他便能即刻补上,不留丝毫空隙。
金雾源源不绝,仿若无穷无尽。沈月檀却突然睁开双眼,往天顶看去。
沈雁州亦有所察觉,终于自沈月檀身上移开目光,一同往天顶看去。他浓黑长眉颇具玩味地一挑:竟有这等事?
沈月檀亦沉声道:禁墙弦力减弱过半,墙变薄了想来这便是舍脂要我们宜早不宜迟的缘故。
他望着天际金色薄雾渐渐由淡转浓,不觉间喃喃又问了一遍:舍脂究竟是何居心?万一这彻头彻尾都是个陷阱
他这些时日,也不知将这困惑问过了多少次,他知晓无人可以解答,是以每每只是自言自语。
他原本也不是这样瞻前顾后的性子,然则这一次事关重大、一动便是退路断绝,赌上了整个修罗界的性命,难免格外患得患失。
一只手放在他肩头,沉沉有力捏了捏。
那只手指节修长优美,掌心干燥,热力隔着衣料传递到肩头,仿佛一股温润弦力,徐徐送往肢体百骸。
沈月檀便定了定神,抬头看向面前男子。
正如风暴颠簸里的孤舟寻见指路灯塔,沙漠逆旅中的驼队遥望救命绿洲。
雁州哥哥
他轻轻唤道,仿佛只唤一声亦能得来无穷力量。
沈雁州沉声应道:圆圆,我在。
往日未缺席,今日不离去,未来时时刻刻,皆同此刻。
沈月檀纷乱思绪顿时沉静安宁,再无所畏惧。
他便燃起了无穷斗志,抓着沈雁州的手臂长身而起,展颜笑道:雁州哥哥,我们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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