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約間他聽到一女子的聲音在道:“有人麼?”
玄燁雖是在讀書,但心中卻為吳三桂親自帶兵攔擊勒爾錦、尚善兩支大軍,從而阻斷兩軍相應之事而愁憂,因此心思並未在書上。現聽有人進來叨擾,故而心生怒意,便欲要發落了這叨饒之人。
他旋即合放下書,起身往出走,未走到門口卻又聽那女子碎語道:“不是說防水的麼?怎才沒到半年就掉了一顆,如今銀子又都捐出去了,如何去找御膳房的小圓子再做魚膠?真是急死我了……”
魚膠?何為魚膠?宮中又何時有捐銀子一說了?玄燁被這碎念驅散了怒意,倒是有些想探知究竟了。
他走出殿中,卻不見其人,但看到門口處的木桶,想來人還未走,便到一旁的隅間去尋。
門洞上雪水垂露而下,玄燁伏面而過,一個腳步邁向前還未落地,抬頭便見到已經一副蜂蠆作於懷袖樣子的瀾喬。玄燁自己也是目瞪口噤,因他從未看過這般似歪瓜裂棗之人,一下子便怔住了,只呆呆地看向她。可偏瞿然注視的那一刻,視線卻莫名地被其明眸鎖住。那人縱然貌丑無鹽,可一雙大眼睛卻是雙瞳剪水般的靈動有神。
許多年前,在宣武門外,也是那樣一雙眼睛,嬌璨中稍帶著兇橫和倔強,直到髮髻散落的那一刻,那種從未有過的新鮮與亢奮令玄燁心頭如被鹿撞過般。
玄燁總是能被新鮮的事物所吸引,對待諸事皆是如此。便是那遠隔洋海而來的西洋學術,他非但不排斥,居然還深陷其中。無論是幾何、醫學、天文學,甚至是令人聞風喪膽的解剖學皆涉入其中。此刻所遇,與前所述同工異曲,那便是何為她口中所說的魚膠?捐錢之事又是何時在宮中發起?而種種疑問的答案似乎都在她那張臉上……
就在玄燁芒芒恍忽之際,瀾喬則心裡惶惶不安地打量著面前的這個男人,這個看起來眉清目秀,氣宇不凡的男人。是侍衛麼?可腰間既沒有佩刀,也非豹頭環眼之面相,何來武者精悍之氣保護宮中的各位主子。是太監麼?長得倒是清秀,可氣質又看似不俗,不太像是這宮中的使喚奴才。難道是乾清宮的那位?可既是皇上怎會身邊無一人跟隨?罷了,禮多人不怪,想此瀾喬便雙膝彎曲……
玄燁見其似要行禮,又見其猶豫不定,便知對方並不確定自己的身份,便上前忙謊稱道:“我是這坤寧宮看守的葉公公,你是何人?”
玄燁突然的上前開口,瀾喬先是被嚇得後退一步,但聽見對方表明了自己的身份,瀾喬便止住腳步,一口悶在胸口的氣也順暢了些,已經彎曲的雙腿便又站直,回道:“我是辛者庫宮女,我叫瀾喬。”可她抬眼再一次打量的看向玄燁,還是慎覺得疑惑,心想坤寧宮何時有了看守的太監,便提了提氣,問道,“坤寧宮何時多了位看守的太監,從前並未有過?”瀾喬想著若是坤寧宮真多了個面容俊俏的太監,日常打掃的宮女定會在午膳的時候將此事用來當作打牙撂嘴的玩笑之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