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蘭猗垂頭看著那屬下手裡的油紙包,將愴然的神色都掩藏了起來。
出了帳子,那屬下把油紙包丟到地上拿腳用力攆了兩下,然後把陳蘭猗摁到地上,惡狠狠地拿不熟練的漢話說:「王子親自買的,都吃掉!」
陳蘭猗的臉被他摁進土裡,嘴邊就是那團爛乎乎的一團食物。
他看了片刻,竟然很平靜地把那團東西撿起來,拿到嘴邊緩慢地咬了一口、咀嚼、吞咽。
糯米香也粘,粘滿了沙土和小石子,在口腔里研磨著,如同他跟蕭陟之間的情意,摻雜了太多無法下咽的東西。
那屬下沒料到他真把東西都吃了,拿北漠話罵了句:「下賤!」
陳蘭猗是聽得懂北漠話的,聞言竟笑了一下,可不是下賤嗎?都這樣了還不肯去死,還賴在這世上,賴在蕭陟身邊。
那屬下看見他的笑,怔愣一下,然後惡狠狠地咒罵起來,拖著人往汗王帳子裡走。他看上去氣急敗壞,說得又快又急,陳蘭猗只聽到什麼「禍害」「妖魔」「壞大事」……
大夫匆匆趕到蕭陟的帳子,還帶了壺烈酒拿給蕭陟。
蕭陟早有經驗,他們北漠沒有好的麻藥,治傷前都是先喝壺烈酒,有了醉意,醫傷的時候就不那麼疼了。
蕭陟仰頭灌了兩口,突然腦子有根弦響了一下,似乎在提醒他還有什麼事要做,不能醉。
他放下酒壺,對大夫說:「直接拔。」然後把牛皮做的護齒咬在嘴裡。
大夫訝異地看他兩眼,心知九王子向來說一不二,便沒有再勸,拔刀、上藥、包紮,整個過程蕭陟沒吭一聲,渾身的冷汗出了一層又一層,一直把最外層的皮襖都打濕了。
包好了手,蕭陟喝了碗肉湯,然後問下屬:「他睡了嗎?」
下屬暗驚,沒想到王子這麼快又問起那個漢賊。他是蕭陟忠誠的屬下,從沒騙過自己主子,心裡有鬼一下子就顯到臉上。
蕭陟一把揪住他衣領:「人呢?」
蕭陟匆匆趕往汗王大帳,眼前的情景令他目眥欲裂,顧不得自己父王就坐在上首,大喝一聲:「住手!」人已經沖了過去,把按著陳蘭猗的幾人全都踹到了一邊。
陳蘭猗趴在地上,身下墊了張防水的皮子,蕭陟觸上他時,發現他全身在瑟瑟發抖。
蕭陟想也沒想就把人扯起來抱進懷裡,看向坐在上首的父親:「父王,這是我帳子裡的人。」
汗王年逾五十,幾乎一生都在馬背和戰場上度過,他這輩子最驕傲的事不是自己統一了北漠,而是他有個好兒子,把他們的第一個都城建在了漢地,連漢族的皇帝都向他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