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麗芳有時就忍不住盼著這樓倒了,又怕這樓倒了。
賀琳琳對這棟樓倒有點捨不得,當然她也喜歡大房子,可直到她二十九歲,家也在這兒,她不得不依戀這棟樓。
樓前的草坪,樓後的空地,她小時候和玩伴們專愛在那兒消磨時間。
這些樓原來依著工廠建的,工廠一敗,樓也跟著敗了,院子裡依著建的幾棟樓都是一樣的景象,一眼望過去就預感哪面牆上劃了個“拆”字,已經有一棟說定拆了,被拆的都歡天喜地,樓裡頭的人得了錢就走了,但夜裡有時又看見哪家窗戶里透出點光來,賀長峰說是租了出去。
“還要賺,還嫌不夠。”他忿忿不平,好像這些人賺走了本該他那份的,“本來這片都要拆的,這群人獅子大張口,要錢,就知道要錢,好好個廠子就是被他們掏空的!”
家裡沒人接他的話,沒人像他一樣對工廠念念不忘。
他把工廠跟自己聯繫起來,他覺得自己處在危機中。
但他的危機對有些人而言,又是一個時機。
三樓的盧桂平就借著這個勢起來了,但平心而言,他原本就在賀長峰上頭,只是這次之後,賀長峰越來越夠不著他了。
“盧昭馬上就要高考了吧。”羅麗芳問了一句,“聽說考完就要搬家,搬到那邊的新小區,一百多平,還要單獨裝天然氣。”她嘆口氣,一下子沒意思了。賀琳琳接過毛巾,不答話,也不敢看她,躲去廁所洗澡了。
賀琳琳想起盧昭,她有點兒不敢想他,但又忍不住不想。
熱水從頂上灑下來,她仰著臉閉著眼,摸到洗髮精的瓶子,按了幾泵,倒在頭上,抓搓了幾下,泡沫都衝散了,從頭髮上滑下來,她又淋了一會兒,才從花灑底下出來,拿毛巾把臉上的水擦乾,外頭羅麗芳催促:“還沒洗完?”她答應了一聲,匆匆在身上抹了一遍香皂,沖乾淨後關了水,拿毛巾從頭到腳的擦了一遍,推開門出去了。
進了房間,她按開檯燈,低著頭,坐在風扇前面吹頭髮。
水珠子吹到了腿上,有一點涼。
她想到盧昭,又因此想到樓下停著的自行車,趕緊站起來。
羅麗芳進去洗澡了,賀長峰看電視,問也不問,賀琳琳自己拿著打氣筒下去,懷著僥倖,希望車胎能自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