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問盧昭為什麼不回去過年,他拍著他的肩膀,拍得他腿打顫,說:“我一看就知道你是有家的人。”
盧昭說不想回去,老闆哈哈大笑,說:“不想回家的人不外乎兩個原因,對故鄉沒有感情,或是那裡有你要躲開的事情,你是哪一種?”
盧昭說:“我兩個都不是。
他來的時候沒有想過要留在這裡,他以為自己遲早要回去,因為那裡有人在等他,可現在等他的人已經不等了,他也許會在這裡找到一份體面的工作,買一所有草坪的房子,買一輛不錯的車子,養一條狗,周末開車帶家人去海邊曬太陽,這麼過四五十年,拖著個腫脹肥厚的心臟,躺在床上停止呼吸,他留在這裡就會這麼活著和死去,像所有人一樣。
這樣的人生和他設想的其實沒有太大的區別,只是換了個地方,只是換了個人,他以為自己可以適應,可以接受這些變化。
他手上裂開的每一道口子,掉下的每一塊皮,都不會讓他痛,但回憶會讓他痛,畫面和語言會讓他痛,他禁止自己去感受任何痛。
冬天是最難熬的,盤子裡的油花浮在冷水上,黏在他手上裂開的縫裡,反出彩色的光,裡面好像有個好世界,從他的傷口上映出來了。
他這麼把自己箍禁住,又縱容自己去暴烈地恨,想過不知道多少回再見到她的時候要說什麼,要做什麼,可等真的見到了她的面,他卻把設想好的一切都忘光了,想做的想說的,都是懦弱的,不能說的。
盧昭躺在床上,開始一遍遍地回想起今天發生的一切,今天所見的她的臉,和他在腦中臨摹過數千遍的,還是有許多差異,對某件事物太熟悉反而會產生一種奇異的陌生感,他閉上眼,專心要把這差異消滅。
賀琳琳一手香蕉一手手機,許婷纖打探個沒完,全因為她剛才不小心坦白,在超市里碰見了盧昭。
什麼緣分!許婷纖比她還興奮。
賀琳琳:什麼緣分,地方太小!
許婷纖說:你們說話了嗎?
賀琳琳:說了。
許婷纖聽完,問她什麼感覺。
賀琳琳想都沒想,回了三個字,沒感覺。
她放下手機,又去拿盤子裡的香蕉,羅麗芳在旁邊坐著冷眼看了半天,把她的手拍下去,瞪她道:“剛吃完飯!”
賀琳琳說:“我買的我還能吃了!”她又去拿,這次羅麗芳沒攔,瞅著她問:“你跟誰聊天呢?抱著手機不放。”聊得臉都快皺成一塊兒了。
賀琳琳笑起來,說:“你想多了,是許婷纖。”
羅麗芳聽她這麼說就來氣,說:“我想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