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大人且留步,」蘇希錦叫住他。
吳大人最近很煩惱,自去年開始,工部一連換了三個郎中,一個被皇帝調去北方,一個升了司農少卿,一個成了駙馬。
如今好不容易來了第四個,他又生病了。
他都不知這郎中之位是風水好還是不好,總是穩定不下來,改明去靈隱寺燒柱香。
正想著聽見有人叫自己,回頭發現是個小丫頭。身著緋衣官服,腰配銀魚袋,裡面不知穿了幾層,整個人圓滾滾的,奇怪的是手裡還抱著一卷布。
「蘇大人,」他看向她,不甚耐煩,「不知找本官所為何事?」
蘇希錦喘息兩口,空中頓時出現兩團白霧,「吳大人,這塊布先給您,勞煩您下朝後等下官……」
吳大人如遇燙手山芋,猛然收手,即刻往後退去,「蘇大人!天子腳下,膽敢公然行賄!未免太不把律法放在眼裡。」
周圍上朝的官員聞言都看了過來,御史台眼神尤其犀利:本月的業績來了!
蘇希錦知他誤會自己,不由好笑,「吳大人,您誤會了。這匹布並非送給吳大人,只是讓吳大人看看。」
吳大人更是無語,他又不是沒見過布,一塊素布就能讓他眼紅?
五更敲響,來不及解釋,蘇希錦將布扔進他懷裡,列隊站好。
今日周武煦神情嚴肅,一雙鳳目詭譎恐怖,所望之處群臣退避。
他沉聲說道:「西京來報,商州大雨雪,牛馬凍死,江水成冰,房屋倒塌,民多寒餓。此事已過七日,怎的今日才報?」
這是懷疑兩省隱瞞實情而不報。
凡地方送來的摺子,丞相會先看一遍,若遇到重大事件或難以決策之事,才會遞於皇上處理。
因此周武煦發言後,呂相第一個出來澄清,「回陛下,那摺子臣昨晚才收到。雪地路滑,送信的差使不甚墜馬暈倒,被路過樵夫所救,醒後馬不停蹄趕來。如此才導致奏摺延誤。」
周武煦怒氣稍消,只想到受凍挨餓的百姓,仍擔憂不已。
「商州知州甘逢春病於任上,雪勢甚大,諸位可有好的建議?」
門下塗大人道,「回陛下,為今之計當派人手前去頂替甘大人差使,安撫百姓,避免災害進一步擴大。」
「塗卿言之有理,」周武煦表示認同,頷首問道:「誰願前往商州治理雪災?」
眾人不言,楚王周樂馹秉身上前,「回父皇,兒臣願前往重災之地,護百姓安寧。」
吳王不甘落後,「回父皇,兒臣亦願意前往商州,平雪災,護百姓,保山河無恙。」
兩個兒子爭先恐後為君分憂,為國效力,周武煦厲顏稍緩,眼裡流出幾許欣慰。
「樂廷年長,經驗豐富;樂馹雖年幼然做事穩妥,按說你兩都能勝任。」
周武煦說到這裡,沉默的敲了敲指節,似是思考。
吳王朗聲道:「四弟年幼,與弟妹成親不過半載,正是新婚燕爾之際,不若讓兒臣前去。」
楚王亦不甘示弱,「皇嫂懷胎八月,如今正是關鍵時期,自然離不開皇兄。皇嫂肚子裡懷的是父皇第一個孫子,萬萬不可有散失。」
周武煦深覺有理,門下左司諫舒大人上前推舉楚王,中書右司諫則推薦吳王。
其他文臣各有站隊,最終還是楚王占了上風。
「那此事就交給楚王。」周武煦最終拍板。
吳王握著四弟楚王的手,和顏悅色叮囑他路上小心,將自己抵抗雪災的經驗教授於他。
周武煦大樂,又將遞上來的奏摺與大臣們商議,最後宣布退朝。
適時,御史台錢大人上前參奏,「陛下,近日坊間傳聞韓大人與蘇大人訂親之事為假。韓大人為免蘇大人和親遼國,不惜撒下彌天大謊,身犯欺君之罪。」
周武煦沉聲說道:「市井之言,不足為信,你可有證據?」
錢大人說,「昨日臣去北街,遇見一女子與同行聊天,言語鑿鑿蘇大人與韓大人訂親之事為假。臣覺有異,細問之下才知她乃蘇大人之妹。」
眾臣看著蘇希錦,似乎驚訝於她還有一個妹妹。
「韓少卿年紀輕輕,當真這麼大膽?」
「這可是欺君之罪,是要殺頭的。」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韓大人也不例外。」
有人轉頭,小聲討論。
蘇希錦垂目,想到蘇希裳那身華麗的服飾,來路不明的銀錢、宅子,隱隱猜到了些什麼。
她含笑走出,對錢御史道,「錢大人怎就確認那是下官之妹?大人為提升業績編造謊言,令下官佩服不已。」
錢大人人怒目,「此人就在北街永寧巷,蘇大人若不相信,可派人將之傳來。」
蘇希錦抬手拒絕,「何至於這般麻煩?去靈隱寺將我二人的庚帖拿來一觀便知。」
天寒地凍,福寧殿內雖置了炭盆,眾人仍覺得手足僵硬。他們觀蘇希錦沉穩如松,心裡約是信了她的說法。
朝中眾人都等著靈隱寺取庚帖來,唯有呂相笑著出場,「陛下,臣以為蘇大人光明磊落,不像是會欺君之人。想必是那女子誆騙了錢大人。小孩子嘛,互相攀比,爭寵逗樂,撒點謊也是有的。」
眾人頷首,腳僵硬發疼,心裡把錢大人這個二缺罵了個狗血淋頭。
你說你參奏也要看時機,這離訂親說法快一個月了。就是頭豬,也能弄個庚帖將這事補圓,何況是老謀深算的韓國棟?
你這不是把臉送上去給人打麼?
蠢貨。
蘇希錦婉拒了呂相好意,「既是市井流言,為防以後再有爭論,不如趁此機會說個明白。」
於是一群人就站在福寧殿,忍著嚴寒,瑟瑟發抖,眼巴巴等著人去靈隱寺將庚帖取來。
周武煦之淡淡瞥了一眼便算完事。
錢大人自是不信,他篤定庚帖是假的。若為真,字跡和文書新舊程度肯定不同。
於是拿在手裡翻看,文書字面清晰陳舊,確實不是近日所寫。
蘇希錦看得只搖頭,作個假有何難?靈隱寺香火旺盛,將文書浸染幾天,吹乾淨不就好了?
「夠了,」呂相看不慣他犯蠢,「如今看來一切都是流言,蘇大人和韓大人是清白的。」
楚王嘴角冷笑一閃而逝,神色輕蔑,但很快恢復如初。
一群人等了半天什麼都沒等到,白白喝了幾口西北風。
周武煦本就心系商州,憂心如焚,此刻送上門的出氣筒不要白不要。他將錢御史罵得狗血淋頭,並撤了他的職位,貶去了邊緣位置。
呂相隊痛失一員,心情沉重。
下了朝,蘇希錦早早候在殿外,攔住想要溜走的吳尚書,「不知大人可看了那素布?」
女子難纏,吳尚書無奈,「看了,只比平時的棉布細膩了點,並無多大不同。」
蘇希錦笑道:「那大人猜織成這塊布,總共花了多少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