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若按蘇希錦預想的那般,救助的百姓應當自費買粥。只不過許多百姓原本就勉強吃飽,經此大難,失去住宅,更是拮据潦倒。
且按照往常洪災習慣,官府都會架蓬施粥,或低價售糧。歷朝歷代這樣做,自然有他的好處。
六月這場大雨一共下了二十來天,前頭幾天是暴雨,之後便是陰雨綿綿。許多村莊相繼淪陷,救助小隊救完州城附近之人,又被安排下縣。
歷時二十來天,許多士兵早就疲憊不堪。
蘇希錦與范大人以及幾位參軍同坐一處,商量災後重建之事。
「如今形勢已穩,圍困的百姓相繼被救出。相信過不了多久雨就會停,咱們得為災後做準備。」她說。
經過這麼些天的磨合,幾位參軍對她已心有怨言,反倒是兵曹的將士對她恭敬有加。
「何需準備?」司法參軍奚大人說,「咱們傾盡全力,救助百姓,保其性命。待雨停、洪水退去,讓他們各自回家便是。」
「我們提前示警,相信百姓已經保全了自家財物,如此也不至於揭不開鍋。」
自古官民兩家,渭涇分明,總不能還讓他們替百姓搭房吧?
蘇希錦搖了搖頭,「此次水災,波及十二縣,三十七個村莊。其中死亡一百零一人,失蹤一百二十三人,緊急安置三萬餘人。農田受災面積和房屋倒塌面積還不得而知。不過可以預料的是,安置的百姓大多無家可歸。」
因氣候原因,嶺南這邊多住木屋,其中第一層飼養家畜,第二層才是人為居住。水災將家畜和房子摧毀,那些聽話的百姓,身上可能有些錢財。剩下的就身無分文。
若令他們浪蕩在外,必然影響各處治安。
什麼,死亡人數才一百零一?
各參軍聽後心裡一陣激動,其中猶以范大人更為突出。
要知道慶feng三年那場水災,嶺南死了五百多人。而今在他的帶領下,嶺南水災只死了一百零一人?才五分之一啊。
嘖嘖,若將這次成果報上去,加官進祿,指日可待。
蘇希錦如何不知他們心中所想,這群人做事的時候推三阻四,攬功勞時勇爭第一,一個個跑得比兔子還快。
可惜與蔣家綁定太深,跑再快也沒用。
此次水災,她已經下定決心儘快除去烏衣教。有這群禍害在,再好的政策都將大打折扣。
「抗洪這一部分,我們做得很好。然歷史上比我們做得好的,大有人在。因此我們還應在其他方面,做得更為突出,陛下才會重視我們。」
范大人笑得合不攏嘴,「蘇大人言之有理,咱們得有始有終,有始有終。都聽你的,只要你在上報朝廷時,多為咱們勾勒兩筆。」
幾位參軍俱盯著蘇希錦,等她回話。
她勾了勾唇,「這是應該的,此次成就是咱們大家的功勞。沒有你們的支持,我一個人也成不了器不是?」
「哪裡哪裡,蘇大人謙虛了。」
「還是蘇大人功勞最大。」
蘇希錦垂目,誰不想往上遷?這幾位參軍與蔣家沆瀣一氣,聽蔣二爺那個粗人指揮,更是想往上走。
在雨停後的前幾天,廣南東路的兩位副轉運使也趕到了惠州。
他們一位姓潘,一位姓林,甫一到達惠州,就接過了蘇希錦的工作,指揮調度士兵,整一個激情昂揚。
蛋糕做大了,誰都想咬一口。
對此蘇希錦痛快放手,反正急報已經送回京都,他們想搶也搶不走。就不知上面來的是哪位大人物。
又過了三天,雨停,水勢漸緩有降低的徵兆。各縣開始做最後的統計,等待州里頒布命令。
蔣府,潘轉運使與蔣老爺子,兩位年過六十的老人,圍著鳥籠逗鸚鵡。
「那位蘇大人來惠州後,可有為難你們?」葛大人問。
「她倒有分寸,不過是些小打小鬧,」蔣老爺子顫聲說著,聲音虛弱,聽著中氣不足。
葛大人心裡擔憂,明明兩人年齡差不多,自己尚且精神矍鑠,雄心勃勃,義兄卻已是入土之人。
「此次惠州水災辦得很好,」他想了想,提起重要之事,「若愚弟有這功績,即便不被召回,也能轉正。」
蔣老爺子比他大幾歲,幾次經歷白髮人送黑髮人,對世間之物早已看淡。而今撐著一口氣,不過是等孫子回歸,或為烏衣教培養一個好的領頭人。
「你如今年紀都大了,還這麼拼命做甚?」
潘大人哈哈大笑,「年紀大了就不能有想法了?豈不知京里幾位大人物,都是我這年紀,而今天天面見聖顏,子孫後代更是威風八面。我若能長留京城,必能成為他們中的一員。」
正所謂人老心不老,說的就是他。
「對了,沐兒還沒找到?」
蔣老爺子搖了搖頭。
「哎,」多半是遭遇了不測,「最近幾月,讓二郎低調些,那個烏絲帶的生意,最好先放一放。」
停是不能停的,停了他管誰要錢去?放一放,待他升上去,一切都好說。
蔣二爺以為自己的靠山來了,怎麼也能將蘇希錦捆了送到自己的床上上。然事情卻沒往他想的那樣發展。
譬如這次州里吃宴,按照往常習慣,潘叔都會帶他認個門,打聲招呼。然而此次對方隻字不提帶他之事,說是時候不到。
州府,潘大人與林大人手握白瓷酒杯,紛紛向蘇希錦敬酒。
「此次多虧蘇大人,惠州才轉危為安。」潘大人道,「蘇大人真乃惠州福星。」
也是他的福星。
「是下官分內之事。」
相比潘大人,林大人則正派許多,問的都是些災情相關之事。
「不知夔州首商林家,與大人是何關係?」
蘇希錦笑回:「是下官外家。」
「如此,說來倒巧了。」林大人感嘆。
眾人豎起耳朵聽他後話,他卻搖了搖手,故作高深,「只不過有些許淵源。」
明擺著不想多說。
潘大人目光一閃,心罵老狐狸,轉身問蘇希錦:「不知蘇大人對災後之事,有何看法?」
蘇希錦低頭抿了一口茶,慢條斯理道,「正與幾位參軍大人商量著,也沒個定論。大人身經百戰,經驗豐富,下官都聽大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