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言。
韓國棟搖頭嘆息,「枉你聰明一世,糊塗一時。若你是賢妃的孩子,可曾記得她害過你?」
自然是不曾。
「我也不能替別人養孩子呀,」他嘀咕,「那你外家變成鬼也不會放過我。」
沒照顧好唯一嫡女,若連唯一外孫也丟了。王家的人怕是要從墳墓里爬起來,掐死他。
韓韞玉滿是愧疚,「是孫兒多慮了。」
「祖父且問你,」韓國棟沒好氣問,「若你真是賢妃之子,當如何?」
「孫子生是韓家人,死了亦然。」
「這還差不多,」韓國棟抹了一把虛汗,自己養大的孫子不是韓家的?
做夢呢。
蘇希錦萬萬沒想到,一覺醒來,外面的風向變了。
上至大人下到掃地丫頭,看自己的目光都充滿了異樣,尤其是宮中的宮女,那是鄙夷又敬畏。
這是鬧哪樣?她莫名其妙,回到戶部,找了那報信小官詢問。
小官漲紅了臉,囁囁不言。
「你且說吧,到底發生了什麼,本官受得住。」
「外界傳聞……」他悄悄看了眼她的神色,硬著頭皮說,「大人與謝大人之間有收尾,還說大人在韓大人面前搬閒話,讓韓大人怨恨嘉樂公主。」
如今宮中的人都說心疼嘉樂公主,替韓大人不值。說什麼她表里不一,配不上韓大人。
「什麼?」蘇希錦揉了揉耳朵。
「都是外人傳的,」報信小官飛快解釋,「大人風高霽月,光明磊落,小的自然是信大人。」
蘇希錦捂著額頭,長長嘆了口氣,這是哪裡傳來的風言風語,她怎麼不知道?
「大……大人?」
「你下去吧,」她揮了揮手,頗是無奈,「都是些沒根據的事,不要亂傳。」
「小的知曉。」
想她每日官袍加身,作男裝打扮,行為大方自認為還算磊落,沒想臨近婚前,還給她傳出一隻桃花來。
且看這謠言傳的是個什麼東西,合著她是嘴毒心機深的大灰狼,嘉樂公主就是柔柔弱弱、清清白白的小白兔?
實際上,不知是誰在扮豬吃虎呢。
在異樣的目光中度過一日,一應卯,蘇希錦就往外跑。只剛踏出戶部大門,就被一穿著光鮮亮麗的侍女攔住。
「蘇大人,」侍女恭恭敬敬道,「我家夫人有請。」
蘇希錦看著她身後的馬車,紫身金頂鳳凰紋,車壁上用金絲銀線鏽成的「謝」字,格外顯眼。
得了,正主找上門來了。
按說她是五品官,不該主動前往,可謝夫人是三品誥命,背後又有謝氏撐腰,傲點就傲點吧。
方靠近車門,就聽裡面傳來激烈的咳嗽聲。
「謝夫人。」她叫了句。
「謝氏身染頑疾,不便見禮,還請大人擔待。」
「夫人身體要緊。」
咳嗽聲止,裡面又傳來喘氣聲,好半晌她顫著聲音開口,「大人公務繁忙,貿然叨擾大人,是妾身無禮,只妾身聽了些閒言,心下不安。」
「既知是閒言,夫人何必在意?」要不是考慮到她身染重病,又是謝卯寅的妻子,蘇希錦直接下她面子,「夫人既然身染重病,還是回家養病得好。」
裡頭一靜,許久又出聲,「妾身與郎君伉儷情深,只不過前頭做了些錯事,為人陷害,恐離了郎君心意。妾知大人與郎君有舊,一直心存感激,無奈身體羸弱,由不得人。昨日方聽了些傳言……」
她絮絮叨叨,似乎要蘇希錦給個明確的答覆。
「夫人既知我與謝大人有舊,當也知道我與韓大人早有婚約,還有二十一二天就要成親。夫人口中說著感激,可知夫人今日這一走,就作實了外間流言,將下官放在油火上烤。」
「妾……妾身絕無此意……咳咳,」裡面的人驀然慌了。
蘇希錦身子板正,大大方方,「我與謝大人奉陛下之命修訂律法,乃正常同僚關係,絕無私情。還請謝夫人放心。」
「妾身省的。」
「既如此,」她拱手,「下官告退,還請夫人莫要受小人挑撥。」
「等等,」謝夫人突然拉開窗幔,露出一面黃肌瘦,眼窩深陷的臉,「大人說小人挑撥是何意?」
這或許是蘇希錦見過最蠢笨的一位豪門貴婦,話都講明了,她仍是不知。
「此事與我,與謝大人都不利。夫人不妨想想,得利之人是誰。」
再多的就沒了,便是拜師也要挑資質,還得收束脩。
回到車內,蘇希錦忍不住搖了搖頭,謝卯寅聰明有遠見,怎料娶了位如此單蠢的妻子。
難怪連自己的嫡子都護不住。
「聽說這位謝夫人,是謝家主母的親侄女兒。」花狸為她倒上一盞茶,輕輕按摩,「小時就懦弱膽小,沒有主見。」
謝家要拿捏謝卯寅,就得從他的婚事上做文章。這謝夫人待其姑母,恐怕比謝大人還親。
謝大人身處虎穴,攤上這麼一位拖後腿的夫人,當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蘇希錦今日好不容易不去刑部。又被韓國棟的人攔住。
涼了,她心道,被師父點名了。
你說你也是,都快成親的人了,還傳出這些花邊新聞,讓韓家顏面往哪兒擱?
花狸、鐵靈等人見她沮喪著一張臉,個個為她默哀。
等到了韓府,韓國棟翹著二郎腿,喝著雪前龍井,上下打量著她,「你行啊。」
蘇希錦腿腳發軟,乾笑不止,「呵呵,都是外間誤傳。」
他點了點頭,拿處那迭紙放在棋盤上,「才三年,你這寫字的功力就全然還給了我。你說我是不是也該把束脩還給你?」
蘇希錦愕然,瞥了眼那毛筆字,自我感覺良好。
「你師兄倒要求低,」韓國棟抖著鬍子說,「就這樣的字,狗教三年都比你寫得好,他還好意思誇你。」
「師兄有眼光。」
她恬不知恥,心道韓韞玉幹得漂亮。
「嗯?」韓國棟揚眉,驀然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