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知鈺俯下身,用沾著淚的唇去貼程傾的嘴,輕輕地,一觸即離。像是通過於此才尋到了冷靜,用平穩、完全談不上是中了槍的聲音問他:
「槍里沒有子彈,你慶幸嗎?」
空槍。
是把空槍。
程傾遲緩地咽了口唾沫,漂亮晶亮的唇微微張著,睫毛也是一顫一顫,仿若一頭受了驚的小鹿。
數半分鐘後,話語出口時,他甚至都不覺得那是自己的聲音:「你什麼時候取掉的?」
「進門之前。」楚知鈺從外套的內兜里掏出被拆卸掉的那把子彈,塞進程傾仍在僵硬的手上,有的躺進去,有的從他指縫間、掌心外落下,「我害怕我會真的殺了他。」
程傾的思維頓頓,眼神更有些虛無縹緲。
他的手臂還勾著楚知鈺的,完全看不出方才還抵死拼命的姿態,反倒更像纏綿地被擁入懷中。下一秒,他手腳發軟,一下泄了力,真正地被楚知鈺兜住。
楚知鈺抬手,指尖眷戀地撫上他臉,說:「程傾,我沒算錯,在那一刻,我是真的想殺了他。」
呼吸從空緩到紛雜,再歸平平,程傾花了一段時間。理智回歸的第一時間,程傾抬手就甩了楚知鈺一巴掌,將對方的臉扇偏過去。
不知道是因為有生以來第一次被人耍了這麼一通,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令他情緒失了控,他氣得發抖,氣息也再次無法克制地變得紊亂起來。
「楚知鈺,你真是好。」他恨恨地咬字道,「我以前可真沒看出來,原來你這麼出息。」
他目睹著楚知鈺轉回過臉,居高臨下,又一言不發地看著他。像是一樽沒有任何情緒、也無法給予回應的雕像,沉默地接受著他的情緒反撲。
程傾突然就反應過來沒意思和沒必要了。
片刻後,他主動拉上楚知鈺的手,與他十指相扣。像是自我適應良好這一新密不見光的情人身份,問:「你打算把我關去的地方是我會喜歡的布置嗎?」
沒留出時間與對方回應,程傾更先自問自答:「應該是合我心意的,畢竟你一向對我很好,多方了解過我會喜歡什麼樣的。」
他這幅寡廉鮮恥的模樣,深深刺進楚知鈺眼底。他明知道程傾是在蓄意報復,想要激怒他,可他卻還是做不到推拒甩開,只是用愈大的力道收攏了手。
直到程傾的眉眼因痛而一擰,才漸漸鬆懈開來。
楚知鈺在這時突然地發聲,突兀地岔話。表面上他不問自己,不問彼此,只問對方,目光卻又叫人看得出二者涇渭分明:「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你後悔過嗎?」
程傾朝他展露笑容:「我從來都不後悔。」
程傾給的,並不是一個令楚知鈺感到意外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