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兩人走出十來步的距離,景長嘉才收回視線,溫聲道:「貫容,你不該來。」
「我不來,還真不知道你一心求死!」周貫容急道:「無咎,你萬莫放棄,我們都在給你想辦法。況且我看陛下……我看他的意思,也並非是要你死的。」
景長嘉卻笑:「我哪有一心求死?」
「那你又何必曲解他的意思?惹怒了他,對你哪裡有好處!他現在可不是一心只聽你話的好弟弟了!」
這話一出,周貫容自己都驚了一瞬。
他看著景長嘉的神色,穩了穩神才壓低聲音,安撫一般地道:「無咎,他畢竟是你一手帶大,你與他的情分總歸不一樣。現下的衝突……本就在預料之中,他只要你退一步,你便退上一步,又如何?」
見景長嘉不說話,周貫容急急去拉他的手:「無咎,你想想你一心想做的事業,你讓人遠去西域,你讓人出海帶回來的那些瓜果香料,你不是說有著大用?你還未告訴我們該怎麼用。」
景長嘉避開他的手,眸色溫柔地看著他:「都是食物,百姓自會發現它們的用處。」
「那你讓人做的那些農具……」
「我留了手札。」景長嘉打斷他的話,「也早早尋了民間的工匠學習。沒了我,他們也知道該如何製作、運用。」
周貫容神色複雜地看著他。
鎮撫司獄光線昏暗,明明滅滅的光落下來,在人臉上落下起伏不定的陰影。景長嘉的一雙眼隱沒在那樣的昏暗裡,只有點點星子一般的光從裡面透了出來。
是了,當今天子跟在他身邊長大,他哪裡不知道自己會面臨什麼?
「你是不是……一開始就想好了?」周貫容低聲問。
「啊……」景長嘉愣了一瞬,才又笑道,「沒有。沒有的。」
在他的預想里,他應該手把手的教會楊以恆該如何做一個決策者,而後……他會慢慢的把自己的人都撤出來。
他會遠赴大漠、深海、孤山,去那些地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或許幾年才會回來一次。但他會帶著他發現的種子、人才一起回來,盡己所能的讓這個世道變得好上一點。
他總以為楊以恆會支持他。
所以在他的猜想里……絕沒有鎮撫司獄這麼個地方。
「但你總該知道,他不想殺你。」周貫容輕聲說,「無咎,就一步。咱們就退一步。」
景長嘉依然笑著,他看著眼前的朋友,認真地道:「景無咎,可以死,不可以敗。」
周貫容眉頭緊皺,他死死盯著景長嘉,幾乎低吼道:「這不是在邊關!」
他忘記了這是什麼地方,只緊緊握著景長嘉的手腕,哽咽道:「你不需要做那個戰無不勝的少將軍!你敗了也不會死……退一步活下來,有何不可?!」
景長嘉幾乎是縱容地看著他發脾氣,等周貫容說完,他才掙脫周貫容的手,動作輕緩地拍了拍對方的手臂:「貫容,回去吧,別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