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尚書慢慢悠悠地落了一枚黑子:「你這條大龍,怕是活不了了。」
虞德年回過神,渾身冷汗津津:「周老哥,今兒先不下了,下不了了。我回工部有些急事。」
周尚書卻依然慢悠悠地笑了:「什麼急事,連一盤棋都等不得?」
虞德年看了看天上。
那雲中郡王頭髮比剛飛升回去時長了些,讓他更多了點熟悉的感覺。更像是……那個剛從北疆回來的少年人。
想到這裡,虞德年心中打了個突。他咬咬牙,執起一子,對周尚書道:「周老哥,你們家貫容向來與雲中殿下交好,若是殿下怪罪,還要煩請貫容幫我求求情。」
「貫容跟著藺指揮使出行,尚未回來。」周尚書凝視著棋盤,頭也不抬,「那位殿下許久不管事了,你做了什麼這般懼怕。」
虞德年想著工部的一團爛帳,長嘆口氣道:「周老哥,這事兒也瞞不住你。自陛下登基後,雲中郡王讓工部做了許多新型農具。」
「都好使得很。」周尚書說,「我家莊子也都用上了。」
「哎,是好使。可這好使的工具,也得有材料,也得有人去做。」虞德年說,「當年是戶部出一部分,雲中殿下府里私下再貼一部分,這事工部才應下來的。」
周尚書似笑非笑地撩起眼皮:「難道你們工部就沒從中獲利嗎?」
虞德年手一抖,差點揪斷自己的鬍子。
他哀哀嘆道:「利是有的,可這利平不了支出去的帳。那般便宜的賣給百姓,老百姓們是樂呵了,咱們工部是純虧著的。現下戶部不肯出錢了,難道要工部頂著不成?」
「虞老弟啊,你這些話,對我說得,對貫容說得,但可萬萬別叫藺指揮使聽見了。」周尚書笑著再落一子,「他做得出叫金甲緹騎把你工部封了,壓著人一年年查帳的事。」
「咔噠」。
黑色的棋子落於棋盤上,輕微的撞擊聲驚出虞德年一身冷汗。
周尚書又語調緩慢地補充了一句:「陛下也縱得了他這麼做。畢竟……」他抬眼笑看虞德年:「那是雲中殿下交給你工部的產業。」
虞德年顫手抓了幾次棋子,才握住了一顆白子。
「當年雲中殿下給你們工部新的扎染技巧和扎染顏色,還有那風靡京中各家的木質積木玩具。不就是要以這幾樣的利潤,去補貼那些農具的虧損。這些新玩意,京里京外年年風靡,京城的新式布料在外可是及受追捧的。怎得反而平不了帳了。」
周尚書端起一旁溫著的老壽眉,慢慢飲了一口:「虞老弟啊,你工部難,我也知道。可你工部的手要是伸得太長……貫容的臉面也不夠用啊。」
走出周府時,虞德年耳朵里還響著周尚書最後的忠告:「陛下年幼,不知百姓饑寒,是以暫時忽略了這些問題。可等藺指揮使回京,那可就不是幾張彈劾的事兒了。」
藺獲去歲冬領著金甲緹騎們離京,就是為了處理各地高門大戶壟斷囤積糧種、壓榨百姓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