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光接過後面的女孩子遞上來的酒,一直沉靜看著她的章崢嵐這時站起了身,他手上拿著一酒杯,走到那男人旁邊,淡淡開口:“讓我跟她喝吧。”
章崢嵐身材高大,之前坐那吃飯時幾乎就是在沉默抽菸,給人的感覺是有點距離和派頭的,那男人見是他,愣了下就說:“行啊,兄弟你來,多搞點,把他們喝趴下咯!”
水光看著面前的人,臉上的紅暈已經褪下,在酒店的白燈下顯得有些蒼白。
阮靜說:“章師兄,你怎麼也學他們一樣起鬨了?你看我這學妹喝得也有點多了,看在我面子上就手下留qíng吧。”
章崢嵐站得筆挺,身板甚至有些僵硬,他一字一句地說:“我為什麼要手下留qíng?”
水光微微垂下了眼瞼,周圍嘈雜的聲音好像漸漸淡了下去。
這種場景多熟悉又多陌生,他想對你好的時候他可以放低姿態到塵埃里,讓你不由得去退讓,去想是不是自己退得還不夠。他想冷言冷語了,便又足那般咄咄bī人。可到如今,他還要她退到哪裡?都說人在荊棘里,不動便不知。她現在是真的不敢動了,怕疼。
沒有jiāo杯,喝下了酒杯里的酒,水光轉身對阮靜說了聲抱歉,阮靜的眼裡有著明顯的關切,也隱約有點看明白:“沒事的,水光。”她讓拿著房卡的人帶她去樓上休息,水光沒有拒絕,走開的時候也沒有去看他—眼。
出了大廳,水光對身邊的人說:“你進去吧,我去外面走走。”對方不放心,水光說:“我沒有喝醉,只是有些難受。”
“你其實喝得蠻多了,那好吧,去外面chuīchuī風應該會好受點。”對方還是遞給了她—張房卡,“你先拿著,如果要休息就去上面。”
等到那人走開,水光去了洗手間,她忘了手上還捏著那隻空了的酒杯,她把杯子放在大理石台上,洗了臉,不禁苦笑,她想起自己小時候練武術,腳磨得起了血泡,她一步一瘸地走,那時候覺得那種寸步難行的痛已是最無法忍受的,可後來才明白有些痛你沒經歷,就永遠不會知道錐心刺骨究竟是什麼感覺。
水光走出酒店的大門,外面已經黑下,路燈和酒店大堂里的燈光照得路面斑駁錯落。有人走過去站在她旁邊,他收里拽著外套,骨骼明的手興許是因為用力青筋淡淡顯露著,他最終沒有給她披上,低啞的聲音說:“你還有一些東西留在我那裡。”
水光低頭笑了:“那就都扔了吧。”
章崢嵐覺得自己就像站在懸崖上,以前他還可以沒皮沒臉地站在她身邊糾纏,如今卻是毫無資格了。可那人跟她喝jiāo杯酒,即便是玩笑xing質,他也無法接受所以才會那樣雜亂無章地去阻止。
“水光……我們,只能這樣了嗎?”
水光好像真的累了:“就這樣了吧。”
他看她要走開,下意識就伸手抓住了她的手。那根手指抽痛了一下,讓水光微微地皺眉,她抬頭看他,他的面色難看:“水光……我們真的……不可以了嗎?”
水光突然想笑,他說的那句話在她心裡重複過太多遍,她輕聲複述:"你忘了嗎?是你說算了的。”人再傻也不會傻到明知道走到那會跌一跤,跌到痛得當時都不知道該怎麼爬起來,還要再往那走一次。
章崢崗抓著她的那隻手有點抖,想說話卻發現喉嚨口也澀得發疼。水光拉下他的手,她攤開被他捏紅了的手心,無名指的指腹上有—道顯眼不過的傷疤,她慢慢說:“我這根手筋斷了,在你跟我說分手的那天…一我回來之後,去看醫生,他問我,為什麼剛受傷的時候不來?我說,那時候,我養了五年的狗死了.我父親被誣陷革去了職位,我終於……愛上的人說不愛我了……他說這根手筋拖了太久已經死了,接上也是死的,這根手指沒有用了……可你抓著我的時候,它卻痛得厲害……”
面前的男人久久沒有動靜,滿目的悲戚。
以前總想不通為什麼電視裡、書裡面曾經那麼相愛過的兩人在分開後可以去傷害對方……原來只要心足夠硬,是做得到的。
她不恨他,卻也殘忍地不想他過得太好。
因為她過得不好。
水光離開了,他還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阮靜婚禮結束後的很長—段時間裡,水光都沒有再見到章崢嵐。
而這期間有一日,阮靜打她電話,在短短數語間水光已聽出她是在掛心她.水光說:“阮靜,你說人總要經歷過了才會大徹大悟,如今我算是經歷了一些事qíng……讓我明白了,有些人是等不來的,而有些錯,嘗了一次,就不要再嘗試第二次……我現在只想平平淡淡地過。”
四月份,西安路邊上的國槐都冒了芽,chūn意盎然。
水光將車停好,然後進了這家裝修古樸的飯店裡,找到包廂,她來得遲,裡面已經在熱鬧地聊天。也不清楚是哪位領導請他們經濟科的人吃飯,還安排在了晚上七點。水光是下班後先回了家再出來的,本來之前是想推掉的.但他們主任說這算是公事餐,話到這份上水光也不能說其他了。六點從家裡出發,原本時間算好的,卻沒想到路上堵車.再加上她車技不行,於是比預期晚了將近一刻鐘才到。
水光進去後也沒看清楚是哪些人,點頭說了聲抱歉,小李給她留了位子,她過去坐下。他們主住任就開口說“好了,人都齊了。馮副行長,那咱們就點菜了。”
水光這才看到圓桌另一頭差不多跟她正對著坐著的,正是她曾開車送過一程的那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