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都是鄭存漢沒法控制的,就像抑鬱症患者沒法控制自己的悲觀、絕望——甚至想要尋死一樣。
即使被病痛和jīng神上的痛苦折磨著,鄭存漢依然極力堅持按照自己一貫的方法來做事,跟以前一樣被誤解、被痛恨,也從來沒為自己辯解過半句。他甚至把病痛帶來的異常當成了最好的偽裝,把自己變得冷酷而絕qíng,在女兒和外孫之間扮演著最不被理解的角色。
鄭馳樂想到自己那些年的怨懟、想到自己連鄭存漢什麼時候去世都沒有去打聽、想到自己一去不回頭,心裡又是酸楚又是難受,也不知是什麼滋味。
不過他到底是個成年人,眼眶雖然紅了,眼淚卻沒有往下掉。
他鄭重地保證:“我一定會當個有出息的人!”
鄭存漢摸摸他腦袋,讓他去睡覺。
這一整夜鄭存漢都沒有合眼,腦海里走馬燈似的回放著以前的事。他本來不是個感qíng豐富的人,但這天接二連三地提及了當初的一切,心裡總歸還是無法平靜。
等到天邊曙光初露,鄭存漢才緩過神來。他走到前面給鄭彤打了個電話,讓她趁著時間還早過來見自己一面。
鄭彤不知道鄭存漢有什麼事,急匆匆地趕了過來。來到吳氏診所後見鄭存漢一切安好,她舒了口氣,問道:“爸,有什麼事?”
鄭存漢也不多話,開門見山地說:“我跟樂樂談開了,你這段時間的狀態我也看在眼裡。你這樣的作派連樂樂都不如!既然樂樂已經走出來了,你就別再拎不清,這本來就是我們要的結果,你擺出一副難過的樣子給誰看?難道你還想著等我進了棺材以後就把樂樂認回去?”
鄭彤語塞。
鄭存漢說:“一個稱呼並不代表一切,就算他喊你姐姐,你還是可以儘自己應盡的責任、還是可以對他好。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做事猶猶豫豫,註定不會過得舒心。樂樂這么小都能把心態轉變過來,你難道不行?你現在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事業,它們也是你的責任,你要是因為心神不寧而行差踏錯,想想後果。”
鄭彤說:“我知道了。”
鄭存漢揮揮手,讓鄭彤回去忙自己的事。
跟鄭馳樂和鄭彤談過以後鄭存漢的jīng神頭似乎更好了,平時還會出門溜個彎,跟鄰里談談話。
耿老爺子怕自己跑得太勤會給鄭馳樂引來不必要的關注,後來就沒再上過門了,鄭存漢也不在意,偶爾跟耿老爺子聊個電話聯絡感qíng。
日子似乎越過越開懷。
鄭馳樂看不出鄭存漢是不是真的好轉了,在跟關靖澤通信時忍不住提到了自己的擔心。關靖澤看得比他清楚:“無論是真開懷還是假開懷,這都是他給你看到的一面,目的說白了就是讓你放心地放開手去做。所以你能做的就是按照他所希望的去做,這樣的話就算他是假裝出來舒心,慢慢地也會變成真的。”
被關靖澤這麼一勸,鄭馳樂也想開了,捋起袖子開始做事。
經由港城那位“筆談”人的推薦,《醫學平台》很快就給季chūn來一個會員資格。季chūn來也不是老古板,他拿到醫學平台後也看得仔細,甚至還摘抄下幾個問題揣在口袋裡,一閒下來就掏出來琢磨。
鄭馳樂卻瞄上了《醫學平台》上的會員名單,他的想法是將“筆談”發展到國外,進一步了解更多的治療思路。不管中醫西醫,治病救人都有它們的優勢,只要用心揣摩,未嘗不能在兩者之間找到共同之處,逐步融會貫通!
鄭馳樂外語還行,但僅限於專業閱讀而已,對於這年頭具體要怎麼跟外國人書信往來,他完全是兩眼一抹黑,什麼都不了解。
於是鄭馳樂又將自己的臉皮噌噌噌地加厚了幾重,沒事就捧著本書跑去郵局邊看書邊蹲點,幾天之後終於找到了理想中的目標。
那是個三十四五歲的中年人,步伐穩健,眉宇清明,看得出是個很正派的人。
鄭馳樂觀察了那麼多天,也只發現了這麼一個符合他設想的人:會外語、跟外國有書信往來、不難親近。
眼看中年教授馬上就要離開郵局,鄭馳樂追了上去:“你好!”
中年教授轉過頭,看見鄭馳樂後有些訝異:“小朋友,你有什麼事?”
鄭馳樂正正經經地說:“我想跟您學外語!”
中年教授見他說得認真,和氣地笑了起來:“別著急,上了初中你就會學到了。”他抬起手揉揉鄭馳樂的頭髮,“叔叔雖然也教書,但叔叔可不是教外語的,而且叔叔會的是啞巴英語,一開口就磕巴,不能誤人子弟啊!”
鄭馳樂說:“我不是想學說外語,我是想跟外國通信。”
鄭馳樂簡單地把自己的qíng況說了說,當然,他不會提及是自己想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