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楚曄撇開沉重的朝務,終是抽空來看了她。只一眼,便讓他心疼得軟了心腸,那個趾高氣揚的朝陽公主何曾如此脆弱過。沉眠病榻,一臉慘白,瘦得不成樣子了。
他忍不住心底酸澀,坐在她身邊,顫抖著輕撫她的臉頰。
朝澈病得迷糊,她微微偏過頭去,像小狗一樣在他的掌心柔軟的一蹭,沙啞喚著:“母后……”
楚曄喉頭一哽,心臟仿似被人狠狠抓住,連疼痛也如此無力。他摸了摸朝澈的額頭,迷茫至極的呢喃:“我該如何做,你要我該如何做?”
她轉醒之時看見楚曄坐在chuáng榻之下,腦袋一點一點的快要睡著:“楚曄。”她喉頭gān澀,只一聲喑啞的喚便讓她劇烈咳嗽起來。
楚曄驚醒,眼中血絲遍布,他忙端了水來餵朝澈喝下,哪想朝澈水沒咽下,倒嘔了一口血出來。粘膩溫熱的血絲染了楚曄一手腥紅。朝澈咳嗽不斷,楚曄傻傻的怔愣住了。
“什麼時候開始……會咳出血來?”他嗓音有些抖,喑啞的聲音中按捺著驚痛。
“為何?”她輕輕問出兩個字,看似莫名其妙,但楚曄不會不懂。
“十二年前。”楚曄默了許久生硬道,“我父王……晉王楚襄被加以莫須有的罪名,斬首,晉王府一百三十餘人流放塞外。”
朝澈恍然大悟,隨即笑道:“朝澈恭喜皇上大仇得報。”楚曄面色難看的一白,朝澈一直笑著,“皇上莫要做此神色,你瞧,你隱忍十二年,如今終是報得血仇,該開心才是。不……我忘了,這兒還有一個仇人之女尚還安好的活著,你自是該如鯁在噎,怎麼都無法順心的。”
“朝澈!”楚曄微怒。
朝澈臉上的諷笑掛不住了,她盯他冷聲道:“父皇封我為朝陽公主,乃是希望我一生都如朝陽初
升般燦爛美好。而現在……”她抹了抹楚曄手上的血,道,“為了你最後的仇恨,我僅有的驕傲,殺了我罷。”
楚曄下顎一陣抽緊,他拂袖而去,腳步卻像逃一樣倉皇。
朝澈望著窗外yīn雨綿綿的天空呢喃道:“你說我是自縊還是投湖?”她暗自琢磨了一下,“都太普通了,我朝陽公主自是得死得與眾不同點。”
霜降這天,朝澈又穿上了那身繁複華麗的衣裝,她告訴侍女有急事需得面見皇上。但此時正值早朝,朝澈便擺了駕,一行人帶著她急急趕去了承天殿。
行至承天殿外,太監通傳之後,朱紅色大門大開,朝澈抬眸直直望向皇帝。萬人之上,坐擁天下,可那個位置有多孤獨,朝澈從小便知道。她恍然記起那年紅燭明晃晃的火焰之下,她對楚曄說:“阿曄,日後我陪著你,你陪著我,咱們一起走完這一生可好?”
當時,楚曄聽到那話肯定是在心裡嘲笑她來著。
嘲笑便嘲笑吧,他們這段姻緣,左右不過是場笑話。
朝澈彎起了唇,大方儒雅的微笑,她在殿外跪地叩首,行的是三叩九拜的大禮。
朝堂之中一時有些嘈雜起來,楚曄心中陡然攀升出一股不安。
朝澈未等到楚曄讓她起身便自顧自的站了起來,她望著龍椅之上的金huáng匾額揚聲道:“朝澈不孝,昔日引láng入室,而今奪不回祖宗江山。唯有以死謝罪,祈願社稷長安,家國常在!”
她微微往後退了一步。在她身後,八十一級長階之中是石雕的龍,龍背鰭豎立,宛如一把把鋒利的石刀。
意識到她要做什麼楚曄容色盡褪,血液里霎時充斥滿了驚恐,他怒喝道:“你敢!把她給我綁起來!”
話音未落,他只見朝澈唇邊帶笑直挺挺的往後仰去。
楚曄,就這樣吧,愛恨qíng仇咱們都不去計較了。
“不准!回來……”
他聲嘶力竭的聲音都變成了耳邊的風絲絲冰涼的划過,什麼也沒留下了。
第七章
他又看見朝澈端著清淡的粥走進屋來。她說:“唔,我熬粥不小心多熬了一點,阿曄,你嘗嘗。”她坐在他身邊,眼睛亮亮的望著他,他依言嘗了一口。她便迫不及待的問,“好喝麼?”
“好喝。”
他輕輕
的一聲念便把自己驚醒。陸雲站在他身邊,手裡捧著一碗白粥,她笑嘻嘻的道:“好喝便行,我可熬了許久呢。”
不是朝澈。
那個像太陽一樣容不得半分欺rǔ的驕傲女子已用一種決絕得近乎殘忍的方式退出了他的生命,徹徹底底,gān脆得可怕。
“阿曄。”陸雲忽然略帶了些嬌羞道,“上次我爹問……問我你有沒有與我提過成親的打算。”
楚曄眼中神色稍稍涼了下來:“雲兒,另覓良人吧。”
陸雲捧粥的手一抖:“你……什麼意思?”
“楚曄心中有人,裝滿了,盛不下了。”
陸雲抑制住顫抖,冷冷笑道:“何人?朝陽公主麼?那不過是個死人!”
楚曄冷冷凝了陸雲一眼:“別讓我說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