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璃牙關咬緊,然而不過片刻之後,她又抬起頭來,轉身離開墨方棺槨之前。繼續看完剩下的幾個將領屍體,然後慢慢向靈堂外走去,她腳步不停,一步比一步踏得堅定,一步比一步踩得沉著。
沈璃比任何人都清楚,人死不能復生,後悔無用,遺憾無用,她能做的,便是讓活著的人能繼續活下去。
踏出靈堂,空氣中腐朽的味道還是那般刺鼻,沈璃登上練兵台,一手放於胸前,一手直指蒼天,心法口訣自她唇畔呢喃而出,白色的光輝自她周身慢慢升騰而起,一道光華在以她為圓心,向四周散開:“吾以吾名引忘川。”七字引魂術,字字鏗鏘,隨著這語音落地,光芒所及之處,宛若螢蟲飛舞,在這蕭然的傍晚鋪天蓋地的往天上升騰而去。
極美麗卻也極悲傷。
悽厲的哭聲仿似要扯斷人的心腸,沈璃遠遠看見軍營外安葬士兵的地方有許多人哭喊著追著這些薄涼的光芒,仿似恨不能與他們同去。
沈璃雙手垂下,拳頭握緊:“我碧蒼王沈璃以命立誓。”她聲音不大,但練兵台下的將領皆聽得清清楚楚,“此仇,必報!”風一過,撩起沈璃的髮絲,無數瑩瑩之光在她眼前飄過,仿似是她的將士用最後的力氣,附和她的誓言。
天色漸晚,同一輪明月照耀著不同的地方。
小河邊糙木下靜靜立著一名披著絳紫披風的青年:“哦?碧蒼王沈璃已經回魔界了麼。”
“是,屬下收到的確切消息,沈璃在今日下午便回了魔界。”黑衣蒙面的人俯首跪地,恭恭敬敬的答道,“她帶回了天界的丹藥,解魔君的毒,然後施渡魂術引渡了都城數萬怨靈。”
“呵,簡直像個救世主一樣呢,難怪魔界那些庸人都將她供著。”青年的指尖輕輕觸碰粗糙的樹皮,“搜遍整個魔宮也不見鳳火珠的氣息,必定是沈木月那傢伙已將珠子給了沈璃。看來,如今不得不對付她了……”
“苻生將軍,上一戰我們已折損了五十八名魔人,有的屍體尚未拼接好,短期內怕是不易再戰。”
“沈璃再厲害也不過一人而已。”苻生沉吟了一會兒道,“著四五名魔人往墟天淵而去,沿途動靜做大一點,將沈璃給引出來,彼時我再親自動手,殺了她取回鳳火珠。”
“是。”黑衣人抱拳答應,隨即又遲疑道,“將軍,可是少主……”
苻生目光一冷:“此事事成之前不可讓少主知道。在面對沈璃的問題上,少主已經心軟過太多次。我殺沈璃是為取鳳火珠,也為除一後患。待沈璃死了,少主便是有什麼異議,也無計可施。”他指尖升騰出一股黑氣,不過一瞬的時間便將樹整個包住,不一會兒,樹葉盡數枯萎,黑氣越發壯大,最後凝成一顆小黑珠子落在苻生掌心。他一張口便將珠子吞食進去,“不過在這些事之前,先給我找幾個健壯的活人來,助我調理內息。”
“屬下得令。”
風一chuī,枯萎的樹葉零零散散的飄落。
沈璃安排好軍營的事務時已是第二日卯時,她抽空回了一趟王府,但見ròu丫雖然受了一些驚嚇,但jīng神頭兒卻還好,噓噓也在,它身上的毛已經長了老長,一人一鳥,從沈璃踏進房門的那一刻便在她耳邊嘰嘰喳喳的吵著,訴說著那日的驚惶。沈璃靜靜的聽著,只在ròu丫喘息的空隙摸了摸她的腦袋:“本王回來了,定不叫人再欺rǔ於你。”
ròu丫一怔,本還吵鬧的嘴登時閉了起來,兩隻眼睛通紅的望著沈璃,然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她是真的嚇壞了。
在王府里歇了片刻,沈璃換了身衣服,穿上輕甲,又要入宮。出門前ròu丫喚住她,囁嚅了許久最後只道:“王爺一定要保重啊!ròu丫和噓噓都等你回來!”
沈璃一笑:“無妨,不過是去趟宮裡,晚上就回來。”
ròu丫點頭,可是看著沈璃頭也不回的走出府門,她心裡卻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恐慌,就像……就像她再也不會回來了一樣:“王爺要保重啊!”她再一次大喊出聲。
沈璃揮了揮手,沒回頭:“知道了。”
魔君毒雖已褪去,但先前失血太多如今尚未清醒。文臣們雖然著急,但也無可奈何,三名長老坐鎮議事殿,代替魔君暫行職權。沈璃坐於議事殿左側,靜靜聽著下方官員們匯報各地bào|亂的後續qíng況。
簡直就像是為了牽制各地地方軍一樣,在敵人襲擊魔都之時bào|亂發生,然而不過幾天各地都漸漸平息下來,沈璃聽得眉頭緊皺,會發生這樣的事,只能說明……
“有內鬼。”長老之一靜靜的說出這話,“不單單從bào|亂一事來看,老朽前幾日皆在研究對方撤退的路線,若不是極熟悉魔都構造的人,是決計不會這麼快就撤出去的。”
而且更糟糕的是,各地同時發生亂象,那便說明,各地……皆有內鬼。
“查。”沈璃冷冷擲出一字,“這些內jian不僅熟悉當地,而且還熟悉魔界的軍隊構造,必是軍中之人,在此一戰中,失蹤的人,行蹤詭秘的人,將其三族捉拿在案,一個一個的審。”
沈璃素來不是心軟的人,這個命令下得果斷,毫無半點猶豫。
“報!”急匆匆的聲音自殿外傳來,傳令者破門而入,跪地抱拳,“各位大人!那……那些刀槍不入的怪物,又出現了!”
眾人大驚,沈璃立時站起身來,目光森冷若冰:“何處?人馬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