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不緊不慢地朝七里香走去。
顧夕顏心亂如麻,低頭思忖著。
橫月卻突然頓了頓腳步。
顧夕顏不明所以地抬頭。
樹林的拐彎處,正是香玉館的門扉。
顧夕顏看到那個方少卿。
夜色中,他穿著一件白月色的長衫迎風而立,飄飄然如羽化登仙般出塵脫俗,溫潤如玉的眉眼晶瑩剔透,竟然嘴角含笑地和顧夕顏打招呼:“你們來了”。
顧夕顏大驚。
難道是知道了那天自己曾在後窗偷窺,現在來找她算帳了,或是來警告她別亂說話了……
沒等顧夕顏開口,橫月上前一步,含羞帶怯地問:“公子,您是在叫我們嗎?”
這次換方少卿大驚了,他滿臉歉意:“抱歉,抱歉,姑娘,我認錯人了。”
橫月朝方少卿媚然一笑,低頭朝前走去。
顧夕顏不敢多看方少卿,立刻跟在了橫月的身後,橫月猛地一回頭,滿臉紅cháo,目光迷離。顧夕顏順著橫月的目光回首望去,方少卿正踮著腳昂首以盼。
方少卿在等誰呢?
至少有一點顧夕顏可以肯定,他等的人是女xing,而且還是年輕的女xing!
兩個人一回到屋裡,顧夕顏立刻感覺從心底湧起一股疲憊,糙糙盥洗一番就上chuáng休息了。
當天夜裡,顧夕顏就做起夢來。夢中,顧夕顏在看一部發huáng的老舊電影似的。
夕陽照在父親身上,在弄堂里拖成長長的影子,年幼的顧夕顏趿著鞋子啪啦啪啦地跟著他身後跑,他回過頭來對顧夕顏揮手,好像顧夕顏是個煩人的蚊蠅,皺著眉頭說:“快回去,快回去,免得奶奶等的不耐厭……”
bī仄的小閣樓里,蓬著童花頭的顧夕顏跪在地上伏在小方凳上寫作業,堂哥在一旁向伯母抱怨:“我要彈鋼琴,沒有凳子坐。”伯母跑過來,摸著顧夕顏的頭說:“乖,夕顏,讓哥哥彈琴。”顧夕顏抱著作業本,靠著牆含著淚低著頭不語,等伯母走遠了,才喃喃低語:“我,我作業還沒有做完,老師明天又要罰站了”……
場景一變,小小的顧夕顏長大了,穿了件翠綠色綴huáng色小花的裙子,站在chūn風風中,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枝頭的那枚剛抽牙的嫩葉,旁邊卻傳來竊竊私語:“看,油綠色的卡通T恤配純白色的少女裙,真是夠老土的!”她羞慚地低著頭急匆匆地穿過人群……
顧夕顏緊緊抱著在自己身上起伏的身軀,眼角眉梢儘是迷惑,男子埋首在她黑烏的散發間,喃喃低語:“夕顏,夕顏,你真好……一畢業我們就結婚,一起到南方去,那裡工作好找……你以後只用在家裡給我洗衣服帶孩子,我努力工作,養你……”
倏然,顧夕顏眼皮一松,睜開了眼睛。
窗外已是白花花的一片。
墨jú正站在她chuáng前:“二姑娘,您醒了!”
顧夕顏口gān舌燥,半天才反應過來。
怎麼又夢到這些!
她懶洋洋地起身,問墨jú:“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墨jú掏出懷表看了看,說:“快十點了。”
顧夕顏點了點頭,還有點剛醒來的迷茫。
墨jú一邊把紗帳掛起來,一邊笑著:“姑娘,您早餐想吃什麼?踏làng燉了蓮子百合粥,不過杏紅一大早去采了點藿香來,水靈靈的,新鮮著的,又解暑……”
每天早上起來為吃什麼粥發愁,這也是一種莫大的幸福吧!
顧夕顏混混沌沌地想,問道:“端娘呢?回來了嗎?”
墨jú點頭:“剛回來,要不要我把她叫進來?”
顧夕顏坐到了chuáng弦邊晃著腳找鞋:“不用,我去看看。”
墨jú忙蹲下來把腳給顧夕顏穿上,顧夕顏叩了對面的門,橫月立刻來應了門,進了屋,端娘正坐在chuáng弦邊喝茶,眼瞼處一片青色,身邊還放著一個四方形的青花瓷瓶。
端娘見了顧夕顏,神色淡然地對橫月說:“你去給我們端早飯吧,就這屋裡吃!”橫月看了一眼顧夕顏,見顧夕顏神色如常,這才屈膝福了福,應了一聲“是”。
橫月一出去,端娘就用嘴努了努身邊的青花瓷瓶:“姑娘,教堂里的牧師為那位姑娘做過禱告了,就是相當於我們這裡的道場,你放心吧……只是,這,這怎麼辦?”語氣惶恐。
顧夕顏沉吟道:“棲霞觀有沒有什麼合適的地方。”
端娘想了想,搖了搖頭:“兩家如水火。如果棲霞觀的人知道這瓶里裝的是什麼,不把它砸了都是好的……”
顧夕顏想了一會,問:“教堂離盛京遠不遠?”
“不遠,比棲霞觀還近些。”端娘說,“姑娘想gān什麼?”
顧夕顏笑道:“那就把它寄放到教堂吧,等過段時間我再去奠拜。”
端娘想了一會,說:“也好。放在這裡我心裡總不安的……”
顧夕顏能夠理解,死者為大,現在把人身的屍體燒了,這對端娘來說,可能是一件非常難以接受的邪惡之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