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夕顏滿腔的歡喜跑到了爪哇地里去了,心裡酸溜溜的,有著掩飾不住的失落。
掌握人心,本來就是一個優秀的領導都所應具備的基本素質之一。齊懋生立刻感覺到了顧夕顏qíng緒上的變化,他有一點茫然。
怎麼搞得,剛才都好好的,一下子又不高興了。
他想起在滴翠閣的時候,每當他露出笑容的時候,顧夕顏目光中閃爍的迷惘,非常的可愛,像個迷路的小shòu般侷促無措。
齊懋生不由會心一笑,露出了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溫暖笑意。
“轟隆隆……”一陣電閃雷鳴,把屋子照得如同白晝。
借著閃電,顧夕顏看得分明,她不由心中一暖,為齊懋生找起藉口來。
人無信不立,他既然答應了劉家,當然應該第一時間處理好此事才是。要怪只能怪自己……想得太多!
借著閃電,齊懋生也看得分明,顧夕顏眼中又閃爍出那種迷惘光彩。
他心中一動,那些在滴翠閣讓他來不及細想的qíng節浮現在他的腦海,斷斷續續地形成了一個信號。
他上前一步走到chuáng弦邊,隔著顧夕顏一指的距離,壓低了聲音:“為什麼不高興?”醇厚的嗓音帶在這雨夜中如大提琴的低吟,帶著蠱惑的味道,摧毀人的神智。
顧夕顏迷迷茫茫地“啊”了一聲,不知所措地望著他。
齊懋生覺得心中有什麼東西砰的一聲坍塌了,轟得他兩耳如鼓鳴。
又是一陣電閃雷鳴,屋子裡瞬間白如晝日。
兩人被這響聲震dàng著,從恍然中清醒過來,尷尬地不約而同望向了窗外的雨景。
直直的雨道像瀑布從天間直落下來,織成了一張密匝匝的水網,整個勿園都置於水氣氤氳之下,濺在青石板上的水花如箭似的亂she,不時發出嘈雜的“噼里啪啦”聲,如亂了調的弦樂。
顧夕顏注意到西邊的窗欞半掩著,一片水花濺了進來。
她走過去,輕輕地掩住了窗欞,也把紛亂的雨聲關在了窗外,屋子裡立刻變得安靜起來,雨聲如響在天邊般的遙遠。
齊懋生聽著悶悶的雨聲,突然覺得這小小的空間變成了世界的一隅,把那些風雨jiāo加,驚濤駭làng全關在了外面……讓他感到舒心而寧靜。
“雨下的這麼大,你等會怎麼回去?”顧夕顏聲音里有著滿滿的擔心,“被人發現就糟了!”
齊懋生面色凝重,定定地望著顧夕顏。
他想起了那天受傷後躲在顧府馬車的座椅下時的感受。
第七十三章昭然若揭(下)
馬廂里黑漆漆的,頭頂轟鳴著車輪的咕咕聲和馬蹄的得得聲,鮮血不停地從他的腹部流出來,小小的空間裡是縈繞的是越來越濃的血腥味,身體裡水份隨著氣溫的升高漸漸流失,頭暉目眩的無法感知外面的世界。
他生平第一次感到了害怕,感到了無助。
自己會不會就這樣靜悄悄的、孤單的死在這車廂里呢?
沒有人知道自己的名字?沒有人去追查自己的來歷?沒有人去關心自己的生平?
如那些死去的流民一樣,被丟在不知名的山崗,被野狗吐噬完身體……
這麼多年的雄心壯志,這麼多年的運籌帷幄,這麼多年的忍rǔ負重,難道就是這樣的結果嗎?
可這一切都不能阻止ròu體漸漸變得虛弱。
朦朦朧朧中,軟糯如醴的聲音在他耳邊絮絮叨叨,如想像中母親的喃呢,如想像中chūn天的微風,他qiáng打起jīng神來側耳聆聽,想尋找母親的身影,想沐浴chūn風的溫暖,流入耳中的,卻是歡快的歌聲:“我看到滿片花兒都開放/隱隱約約有聲歌唱/開出它最燦爛笑的模樣/要比那日光還要亮/dàng漾著清澄流水的泉啊/多麼美麗的小小村莊……”聲音甜蜜如糯,緩緩地流進他快要gān枯的身體裡……他想看一看,看一看能發出這樣嫵媚動人聲音的人。
心底渴望叫囂著支撐他,從白天到夜晚……
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她白淨如蓮花面容時的悸動……現在想來,那是不是自己今天不合時宜地跑到這裡把自己陷入危險境地的動機呢?
齊懋生背脊發冷。
溫柔鄉是英雄冢!
在這瞬間,他做了一個決定:“你不是覺得嫁給蔣杏林更好些嗎,你姐姐那裡我會想辦法的,會讓她同意你嫁到蔣家去……”
愕然,羞愧,憤怒如cháo水般一làng高過一làng地打在顧夕顏叫自尊的岸石上。她臉色發白,背脊挺得筆直。
曖昧的憧憬像薄冰被踩的粉碎,只留下一個帶著淤泥的腳印。
先是把我推給齊毓之,現在又把我推給蔣杏林……
你以為你是誰?你又以為我是誰?
顧夕顏的聲音驀然地拔高了八度,尖銳地道:“你有這時間還是管管你自己吧!私自出兵高昌還不知死活地到盛京來獻俘,我要是皇上,就在你返燕經晉的時候讓官兵扮成土匪把你給殺……”
胃像被什麼東西攪得生疼,那個“死”字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來。
齊懋生目光閃爍地望著顧夕顏,半晌,臉上輕輕露出溫暖的笑容,下頜卻微微一揚,目光中透著橫睨天下的傲然,緩緩地道:“你放心,我心中自有分寸。”
這傢伙,真是……不知死活!
顧夕顏側過臉去。
突然,有人三長一短有規律地在窗外敲打著窗欞。
這是催行的暗號!
齊懋生悚然。自己好像每次見到顧夕顏都能東扯西拉的完全偏離自己的方向……拿印章的事全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