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夕顏提起舊事:“有一次梔子說紅鸞會算術,你說,是教了紅鸞數數。她不開口,這個數,是怎麼一個數法?”
“用了筷子。問她是幾,她就抽幾雙筷子出來。”貞娘笑道,目光中頗有些自豪,“只告訴她幾遍,就會,只是大一點的數就不行了。”
顧夕顏點頭:“紅鸞的事,還煩請貞娘多多費心!”
貞娘站起身來,恭謙地道:“少夫人客氣,這原也是我應該做的,只是一直沒有做好!”
等貞娘走後,方少芹就在一旁有些幸禍樂災地笑:“齊府的妙人,真是不少啊!”
方少芹嘴裡的“妙人”,通常是個貶義詞,顧夕顏置若罔聞。方少芹卻不願意這樣放過顧夕顏,笑道:“嬸嬸,我一直有點想不通。說起來,魏士英和你還是親戚,你為什麼幫著我!”
為什麼呢?
顧夕顏自己也有片刻的迷茫。
“或許是,覺得你很孤單……脫下熙照那層耀眼的光華,你、我還有鄭氏,都一樣,都是沒有娘家的人……”
方少芹笑容僵在了嘴角。
這位比自己還要小一歲的嬸嬸,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吧!
她沒有娘家,是因為她娘家的人不在……而自己、鄭氏,沒有娘家,是因為她們一邊被要求為家族昌盛作貢獻一邊卻被當作犧牲品拋棄在這偏遠之地……認真地說起,自己、鄭氏,比她更可憐,更可悲,更寂寞……
她抬頭,就看見了顧夕顏眼中的不忍。
“有選擇,就有痛苦。而我們,只不過是在兩種痛苦中選擇了一種,並不知道,哪一種選擇更讓人痛苦……”顧夕顏喃喃低語,像在為自己感嘆,又像是在勸慰方少芹,“有些事,已經不可以回頭了,我們卻可以改變……我希望從我們開始,改變……”
方少芹,眼角滴下一滴晶瑩的淚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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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說的時候很激動,聽得時候很感動,可真要去實踐它,卻又往往覺得很被動。
方少芹開始失眠。
住在隔壁的顧夕顏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方少芹,整夜整夜看著她在小莊園的湖泊邊徘徊。
兩個人,都被選擇折磨著。
段纓絡打著哈欠,語氣含糊地道:“你下巴都尖了……齊灝馬上就要回來了,你還是別管她了,早點休息吧!”
“我怎麼睡得著。”顧夕顏苦笑,“明知道有一個危險人物在自己身邊,總得想辦法減輕下殺傷力吧!”
段纓絡遲疑道:“你也不是個管閒事的人……再怎麼說,這也是花生胡同的事,你,還是別管了,可別到時候,吃力不討好……”
“人本來就是群居動物,有誰真的能夠獨善其身啊!”顧夕顏無奈地笑道,“現在不趁著方少芹對未來還有著幾份憧憬的時候把她給拉過來,難道眼睜睜地看著她變成第二個徐夫人,然後我們兩人不死不休地鬥著……最後遭殃的是誰,還不是我……我可不希望我的孩子遇到什麼危險,也不希望,有一天,我變成一個連孩子也能下手的人……恨,總是比愛更能讓人感到快意……難道你喜歡一直生活在血腥的環境裡啊……”
“那倒也是!”段纓絡道,“什麼事都怕萬一,萬一你們爭執起來,真的傷了孩子……後悔也來不及啊!”
顧夕顏沉默良久,輕聲地道:“我也仔細想過了。魏士英的孩子,肯定是保不住的……既然如此,何必再把方少芹牽進去……我盡力去做,能做到哪一步是哪一步吧!”
段纓絡大驚,道:“既然懷了孩子,齊毓之應該對魏士英還是有點感qíng的吧。就算沒有感qíng,畢竟是他的親ròu骨,又是第一個孩子,徐夫人總要給幾份面子他……應該不至於如此吧!”
顧夕顏搖頭:“就怕是魏夫人,容不得這孩子?”
段纓絡略一思忖,額頭就冒出汗來。
如果這個時候魏士英肚子的孩子出了什麼事,那把徐夫人請到花生胡同的方少芹,還有對魏士英懷孕極度不滿的徐夫人,都會被懷疑……那齊毓之和方少芹、徐夫人之間的關係,就將變得很微妙了!
顧夕顏苦澀地道:“那天在賢集院,徐夫人聽易嬤嬤說魏姨娘懷了孕,一下子昏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卻說,進門三個月,卻懷了五個月的身孕……我記得分明,魏士英是二月間抬的姨娘,算起來,應該有五個月,而且,少芹也說,魏士英只有兩個月的身孕。當時,易嬤嬤不停地偷窺我的臉色,還不顧尊卑使勁地擰徐夫人……徐夫人一定是氣得心神失寧,想起了以前的事。把這個魏姨娘當成了另一個魏姨娘……齊瀚、懋生和齊瀟是前前後後出生的,如果水姨娘、周夫人是一起抬舉做的姨娘,那還說得過去,如果不是……那懋生之前,魏夫人就應該還懷過一胎……”
段纓絡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了。
“只有這樣,才能解釋徐夫人和魏夫人之間恨意……”顧夕顏沉吟道,“段姐姐,你幫我打聽一下,看魏夫人是不是和水姨娘、周夫人一起進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