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夏翊而言,所謂的「家」只有算計和赤-裸-裸的猙獰,沒有絲毫溫情與愛,到了現在,夏航更是想要他的命。他就算是早已對那個「家」失望,面對這樣的局面,也還是會難過痛苦吧?
檀九章看著沉默的青年,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說什麼似乎都尷尬而不合時宜——這通電話,就算是外人聽起來也能聽出裡面的刀光劍影。這是一道直接豁開的傷口,將眼前驕傲的年輕人內里的血肉暴露於外。
就算是好意的安撫,也會如鹽水般蟄痛。
在談判桌上習慣掌控節奏的男人感覺到自己語言的匱乏。他正想著要如何打破此刻的尷尬而壓抑的寂靜,病床上的傷患就主動抬起了頭,若無其事地扯開了一絲笑容:「……我好餓,什麼時候可以吃麵?」
男人心口驀地軟了下去。一股衝動促使他鬼使神差地開口:「這個點了,開著的麵館很難找,我帶你回我家,給你下碗面吧。」
然後青年那雙蜜棕色的眼睛就亮了起來。
然而現在,看著窩在自己沙發上吃得不亦樂乎的青年,檀九章開始反省自己當時是不是腦子進水了。
這傢伙哪裡看得出有什麼落寞悲傷?嗯?偶爾痛苦的表情純粹就是因為吃得太哈皮不小心拉扯到患處!
對方一邊吃還一邊抽空評價呢:「……你手藝真好!這面很勁道。」
檀九章抬手按了按眉心:「你快點吃,你不想休息我還要休息呢。」
「可是吃快了胸腔動的幅度大了,傷口會疼。」夏翊抬起眼皮,狀似委屈,「不然你先去休息,我吃完自己去休息就行……對了你家客房收拾過嗎?」
檀九章額頭上迸起一根青筋:「沒有。不過被子床單都是用單子罩著的,你揭開湊合睡吧。」
「……可我是病患。」那小混蛋眼睛忽閃忽閃的,仿佛滿滿盛著甜蜜的糖漿。可檀九章已經不會再被他忽悠得心軟了。
他露出冷漠的表情說了聲「晚安」,然後轉身就往屋裡走。
「……等等。」
男人沒回頭,但步子到底還是慢了一些。
「那個,謝謝你做的面,還有帶我回來。」
夏翊也不知道為什麼,看著對方慢慢沒入沒開燈的黑暗走廊的背影,嘴巴快過大腦地叫住了對方。張口的時候才發覺,可能真的是被迷惑了?哪怕明知道對方是個心機深沉、衝著自己夏氏長子身份才表現得溫柔善良的人,也還是忍不住感到溫暖和柔軟。
畢竟那份沒有過多言語、卻實實在在表現在行動中的體貼溫柔,只要是細心觀察的人都會忍不住動容。夏翊感覺自己最初惡狠狠的「好好折騰他」的念頭像是見到陽光的春雪一樣,悄無聲息地一點點消融。
他幾乎恍惚懷疑,這人不是他所見慣的那種「男主」了。那些人,嘴上總是說得好聽,但卻沒有半句準話。而眼前的檀九章不同,說他是別有所圖所以對自己這麼好,可一通折騰下來,半句邀功的話也沒有,臉上還常常露出無奈、不願之色。假如自己真的像是表露出來的一樣任性自我,他這種表現可非但討好不到人,還會令人不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