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五斤暫時不說其他,只是問道:“村里人平日裡論交情時,雖然常說‘是一同經歷過生死的交情’,但那共患難的交情,真的讓村里人好到如同一家人,不分你我了?”
周翠娘聞言,毫不猶豫地搖搖頭,“各家各戶的親人,大多都死在了逃荒途中,如今村里各家之間都是無親無故的,互相間的交情哪就會真的好到親如一家了?處出來的交情也是有的,但大多都是尋常鄰里之間的面子情罷了,何況還有許多處不來的呢!就像我們家與南邊的嚴家。”
“無親無故的,就連輩分都是看著年紀大小,隨便排的。對方年紀比我們這些大人大上一輪的,我們就隨你們這些小一輩的,叫爺爺或奶奶。年紀與我們相仿的,就隨你們叫叔或叫嬸。雖我家與村里大多人家都相處得不錯,但親如一家卻還不至於。”夏嬸跟著回道。
只要不是天性就極獨的,稍微懂些人情世故的人都知道:宗族人多勢眾才不易被旁人欺負了去。
如今溫寧村裡的人家,經歷了那場逃荒後,宗族親人是早就散的散了、死的死了,可謂是人少勢微。若是村里人再不團結,很容易就會被別村的人欺負了去。因此,村里絕多數人家之間才會顯得格外團結,時不時說一說‘一同經歷生死的交情’。
但這只是在對外時,才會團結一體。一旦關起門來,村里人家之間起點口角,三五不時爭吵兩句就是常事了,大體上勉強維持住面子情就罷了。
可一旦誰家有了讓人眼熱的東西,被惦記著分杯羹更甚至被謀奪,也不會是什麼稀奇的事了。像這次姜夏兩家似乎賺了大錢的事一出,可不就被人惦記上了?
聞言,夏五斤作神情詫異狀,接話說到:“既然沒有親如一家,那為什麼要像對待一家人一樣,去對待那些人家呢?像我們兩家合夥一樣,帶著他們一起合夥栽培蘑菇一起賺錢,他們使壞肯定是不會使壞了的。他們不用操心就跟著賺了錢,還學會了一門賺錢的手藝,可是賺大了呢!”
“但我們能得到什麼好?我們首先要費心教他們如何栽培蘑菇,為了控制蘑菇產量、以防賣價太低賺不了錢,還得適時勸阻他們不要栽培過多。起初勸阻時,應該還是容易的,但等到他們學會如何栽培蘑菇了呢?
明白人還罷了,那些短見貪財的,就會覺得我們是在攔著他們發財,時日一長、人心走偏,就會不聽勸阻地偷偷栽培更多蘑菇,再偷偷拿去賣。這樣做的人一多,蘑
菇價錢不就降下來了?
我們操心費力的,到最後怕是不但沒得到一句‘多謝’,還會被埋怨,就連賺的銀錢也會變少。我們不但得不到好,反而會吃不少虧!”
周翠娘跟著夏五斤的話一細想,嘿!還真是很有可能!
“都是從那樣一場逃荒里活下來的人,誰還不知道誰呢!便是以前真有那純良知恩的人,怕是也都變了。五斤所說,是很有可能的!我只要一想到我們好心還會沒好報,最後還要少掙錢,我就不甘心!”
都是從逃荒時的人間煉獄爬出來的,便是真有那純良本性不移的,如今怕是也都與村里其他人一樣,同樣養成了貪多的劣性。只因這些人,逃荒時實在是餓怕了,總想著往自家扒拉更多錢糧。其實周翠娘也沒免俗,她也是這樣的人,這沒甚可說的、也沒甚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