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車一路行駛得很是平穩,車內安安靜靜的,外頭那抹陽光落進來,在車內的冷氣下,絲毫沒有一點暖意。
她就在這片沉默里緩緩地睡了過去,睡眠淺,腦子裡紛亂的思緒一點點拼湊著,拼湊著……
回到了很多年以前。
秦暖陽18歲剛成年的那一年,回了一趟國。在飛機上因為太過無趣,便問空姐要了報紙看。
然後她就看見了被編排在一個小角落裡的求助訊息,是一家孤兒院,因為資金缺乏面臨著嚴峻的停業問題。
很樸實的幾百個字,底下有聯繫方式,聯繫地址,還有匯款帳號。
這麼一則被院長當做唯一希望的求助訊息卻和一些雜七雜八的廣告排在一起,若是不仔細看,根本看不見。
起初她也並沒有當回事,可那個地址卻被她記得格外清晰,臨去美國之前她還是挑了個時間獨自去了一趟。
時間太久了,她已經記不清自己第一次去孤兒院時的景象了。並沒有她想像中的蕭索不堪,規模雖小,卻足夠小朋友們自由活動。
秦暖陽就是那個時候遇見的許正陽,每個小朋友的面前都是一碗稀薄的粥。到飯點時,láng吞虎咽,像是餓了很久。
他卻沒有動一下筷子,反而很細心地用勺子一口一口地餵著身旁的許正新,那時候許正新還很小,面色青紫,一看就知道心臟有些不好。
吃得不過是一口薄粥,卻高興地眼睛彎起,那雙漆黑的眸子就跟黑曜石一般清澈透明。笑著笑著,又羞澀地抿了抿唇,把勺子推到許正陽的嘴邊,非要看著他吃一口這才繼續吃他餵過來的薄粥。
這種生活,是向來錦衣玉食的秦暖陽無法想像的。
她臨走之前,把身上裝著的現金都留了下來,留了院長的聯繫方式之後,這才離開。
沒過多久,她就回了美國。那年她剛上大學,剛有自立的能力,可她不會洗碗洗碟子,也做不了別的工作。後來在學校兼職了一份圖書館管理員的工作,賺一點很微薄的薪資,就著那一筆錢每個月都會給孤兒院匯款。
那院長和她一直保持聯繫,後來知道她對許正陽感興趣,發郵件給她的時候總會多提幾句。一來二去的,她便知道的了全部。
許正陽和許正新是親兄弟,剛來孤兒院不久。兩兄弟都有先天xing的心臟疾病,許正陽的父母因為兩個孩子的醫藥費心力jiāo瘁,後來雙雙自殺拋棄了他們。許家沒有了親人,許正陽又沒成年,只能被送進孤兒院裡。
因為每個月都有昂貴的治療費用,再加上孤兒院小孩子眾多,資金一直都是問題。
秦暖陽從小也身體不好,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身體抵抗力弱,嬌弱得就是溫室里的一朵花。
但她的家庭註定了她此生順遂,哪怕是身體不好,也從未被放棄。不過,身體上的缺陷,並不是那些愛能夠彌補的創傷。
這一點她深有體會。
所以她在知道許正陽的qíng況之後,才會格外觸動。
有那麼清透眼神的一對兄弟,多少次被攏在死亡的yīn影里,甚至於因為身體的缺陷,被父母拋棄,爾後相依為命。
其實本不關她任何事,只不過因為多看了一眼,心裡便留下了想念。
……
秦暖陽被米雅叫醒的時候,看著前方的座位一時還有些不知道身處何方。
車內的冷氣有些qiáng,她莫名覺得有些冷,臉上還有些濕漉漉的,她抬手一摸,自己也愣了一下。
米雅伸手遞來一張紙巾,“做噩夢了?”
她接過紙巾擦了擦臉,這才開口問道:“到了?”
米雅把手機遞過去:“是唐先生的電話,打了好幾個了……”
秦暖陽看了眼手機,已經靜音了,但屏幕上卻一直跳躍著他的名字,她抬手滑了一下接聽鍵,放至耳邊:“是我。”
話一出口,自己也愣了一下。不知道是剛睡醒還是在夢裡哭過的原因,聲音啞啞的,鼻音重得都不像是她的聲音。
那端也頓了一下,隨即很快反應過來:“哭過了?”
秦暖陽掩唇輕咳了幾聲清了清嗓子,“沒有,就是剛睡醒。”
唐澤宸也不再追問,就是告訴她事qíng還沒有處理好,暫時還回不來,需要在S市再待幾天。
秦暖陽“哦”了一聲,一時不知道說什麼。
這幾天相處下來,雖然說了試試看,可兩個人之間的頻道似乎還在“戀人未滿”的狀態,一直保持著相適宜的距離。
很安全,也很不親近。
唐澤宸大概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沉默了片刻,便簡短地結束了這次通話。
掛斷電話良久,她一直握著手機出神,直到米雅提醒她機場到了,準備下車時,她心裡那個隱約的念頭才終於浮出水面,越來越清晰。
她不想去B市了,不想。
幾乎是立刻的,她從通訊錄里調出他的號碼,撥了回去。
簡短的一陣忙音過後,一聲輕響,手機就被接了起來,他的聲音還似剛才那樣,溫溫的,很清潤。“嗯?”
秦暖陽有一瞬被那聲音誘惑了,握著手機,張了張唇卻說不出半個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