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長安,不過要的是這一世與君相伴,紅袖添香,來世那麼遠,她要度過多少漫長的時間才能走到他的身邊?
他終是離開,穿著戰甲,意氣風發。
她長跪在佛堂,念著佛經,執一百零八顆念珠,日日夜夜惦著他。
真的有種感qíng,是你一旦嘗過之後,就融為一體,永遠割捨不了。
她終於被召進宮中侍疾,軟禁於太后宮中,她早料到這一步,心緒平靜。
拿到密信的時候,她快速地掃了一眼,抖在那燭火下看它染成灰燼。
殿下,你可知最大的一步險棋就系在她的身上,她若在宮中,那才能替他鎮守著皇宮,替他尋到一個由頭——清君側。
他的大軍終於兵臨城下,她站在高高的城牆上,越過那火光搖曳看著他,他瘦了許多,剛下戰場,渾身肅殺,冰涼鐵血,可看著她的那雙眸子卻柔軟如初。
“殿下,你信來世嗎?”
他咬牙切齒:“葉長安,你必須給我活著,否則我血洗葉家!毀你孝義。”
“你才不會。”她面容依然嬌俏。
那年跟他的時候她才只有15歲,到如今也不過20歲而已,他們度過了兩年多的時光,生死已相許,後來他帶兵出征,耽擱年半,她不過還是個年紀正好的女子。
“葉長安。”他bào怒。
葉長安剛嫁給他的時候曾經想過,自己這溫潤如玉的夫君什麼時候才會有生氣的時候,她幾年未見著,卻在臨死這一刻看見了。
不免覺得好笑,也真的笑了起來,“殿下,父皇問我,我甘願捨身一死也要替你爭得天下,是否值得,又問我是否真的有容得下這天下的度量……”
她聲音突然黯淡下去:“值得的,殿下一向是值得這世間最好的。長安,長安也是這世間最好,最獨一無二的……可我沒有度量,我的心裡,只容得下你。”
他坐於馬上,神qíng卻冷峻得如同修羅,“開城門,本皇子要面見父皇陛下。”
葉長安一怔,“不可以。”
“開城門,本皇子願jiāo出兵符。”他手一揚,勢如千鈞,身後茫茫的戰士都舉槍高喊,聲震朝野。
葉長安知道他一旦jiāo出兵符會如何,一點猶豫也沒有,就在城門打開的瞬間,轉身撲向身後的劍。那利刃穿過她的身體,痛得她從高高的城牆上跌落。
他拍馬而起,猛然躍起抱住她。
葉長安看不清他的表qíng,只發覺那雙手扣在她的肩膀上,竟讓她覺得被捏碎了一般,疼得徹骨。
“殿下,長安已經把最好的奉至你面前,你可不能皺眉了。”
“你閉嘴,不准說話……”他近乎慌亂,抬手握住那穿進她身體的劍,卻無能為力地看著她生命流逝,“你忘記我說的話了嗎?若沒有長安,我餘生寡淡。”
“若為了長安折了一條命,長安怕是連來世都沒了。”她抬手摸過他的臉,手指落在他微微顫抖的唇上,聲音微涼:“我記住你的樣子了,來世……定會找到你,讓你賠我這一生喜樂平安。”
“殿下,長安從不曾後悔……長安最好的時候嫁給殿下,那一天是長安……是長安最快樂的日子。”
她十里紅妝,嫁予他,賭上了這一生。
那是七皇子生命中再沒有見過的絢爛的花,那晚,他心愛的女子離他而去,但那一晚,他終於如願以償地坐上了那個位置,受百官朝拜。
他是皇家人,生xing殘忍,此生全部的柔軟都給了那個叫長安的女子。可她一離去,生命都如同被抽走了一半,痛徹心扉。
那個他bī迫成長,卻又被他始終護在身後的女子,可曾有怨過他?怕是有的吧。
這世界除了她,還能有誰對他這般不計較得失?
那個喜歡坐在河邊吃白玉糕,喜歡在元宵節放花燈的女子……卻把這一生的剛烈給了他,把她的這一生,全部,都償還給了他。
可他欠下的呢?如何還?
他總說信人有來世,可真的她先離開了,他卻不敢信了。若是他連死了,都再不能見到她,那他的魂魄如何安寧?
冬日,寒雪紅梅,他又一次踏入王府後院。往年她都喜歡站在這裡,彎唇對他笑。
那枝蔓霜雪讓他覺得人間景色不過如此,可如今獨身一人,這再美的景色都不過入眼繁華,人心淒涼。
他抬手摺下那一隻初生紅梅,眼裡的神色複雜難辨。
良久,也不過回頭看著自己身後那一串腳印,低喃:“長安,我不快樂……”
長安,我不快樂。
一想到如果死後都不能再見到你,就覺得生死都已成了心魔。
新帝在位六年,抑鬱而終,死後並未留下任何子嗣,連同那後宮,也不過就他還為皇子時,他的皇后替他張羅的兩位側妃。
他臨終前,指這皇都賜名長安,他的七皇子府賜名永世長安。後與皇后合葬,皇陵百年,百花齊開,予後世一則佳話,名為:《夜長安》。
葉長安20歲那年一直反覆,連續地做著這個夢。
葉長安落下的筆微微一頓,側目看向坐在身旁看她原稿的沈默哲,“默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