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破碎的聲音,如被割裂了牽引線的紙鳶,被風卷著,幾下就消散在了天空里:“當年被你算計到一無所有,我認了。為何這幾百年來,你卻不曾放過我……”
弦一垂眸,目光落在眼前那斑駁的地磚上。
良久,抬起手,揮退跟隨而來的封毅以及九宗門看守封妖樓的弟子。
等腳步聲漸行漸遠,幾乎聽不見時,他才緩步邁上前來,站在離她兩步遠的距離,靜靜地望著她:“你本不在我的計劃之中。”
“封毅將你帶來這裡,我始料未及。”他抬手,白玉一般的指尖輕輕地撥開她含在唇邊的幾縷髮絲。
那目光,似透過此時的她看向了數百年的那個石頭妖,悠遠得如同層疊在千里之外的遠山。
“我本就要問辛娘拿回些東西,有你無你,都不妨礙。”他的指尖順著她的臉頰落在她的眼尾,看到她眼中含淚,眉心隱隱一蹙,可那一蹙也仿佛是霧鏡的幻覺一般,快得根本無法捕捉。
“你不是走了嗎,為何要回來?”弦一垂眸望著她,明明說著深qíng的話,可那眼神卻格外的清醒:“你回來,我怎麼再捨得下?”
“呵。”霧鏡冷笑一聲,別開頭避開他的手:“你還想做什麼?以我為餌,再誘搖歡?”
弦一輕笑,覆手落在她冰涼的手背上輕輕握住:“你應當知道,我最喜歡你的聰明。雖數百年未見,你倒分毫未變。”
“我奉勸你,別做癩蛤蟆想吃天鵝ròu的白日夢。”霧鏡冷嗤一聲,不屑地移開目光望向封妖樓樓頂那片澄澈得仿似不似人間地獄一般的水光:“我不會再散盡修為再救你一次。”
最後那句話,不知含了多少的怨恨和再不能說出口的感qíng。
弦一握著她的手指微微一僵,指尖落在困住她的鎖鏈上,輕輕一捏,那玄鐵而制,一般刀劍很難砍斷的鎖鏈瞬間碎成粉末。
他抬眸,嘆息道:“霧鏡,我叫弦一。”
當年在崑崙山,他險些命隕,又唯恐以墜魔道的真相敗露,十萬火急那刻,元神離體而去,做了神隕之相。
元神飄落凡塵數千年不得歸附,後機緣巧合之下奪了修仙者林塵子的軀體。
這麼多年,他便一直以林塵子和國師的身份生活著。
幾乎都要忘記,他曾是九天之上,最尊貴的神明。
“三日後。”他垂下手,轉身離去。
離開前,只留下一句:“九宗門宗門不幸,你與辛娘背叛師門,我為肅正道清理門戶,在九宗門的誅妖台上親施火刑,以服嶺山修仙宗門。”
弦一邁上封妖樓最後一層台階,看著透入門隙間的陽光,轉身望了眼關在底層的那間牢房。
昏暗的視野里,只有黑影重重,根本不能看到她的身影。
唯有她憤怒至極,撕心裂肺的喊叫聲如冬日刺骨的冰凌,一刀一刀割入他的骨髓,切斷經脈。
光是想像,也能猜到,她此時那副壓抑悔恨恨不得將他挫骨揚灰的神qíng。
霧鏡。
霧鏡……
他奪舍後那短暫失憶的時光里,曾經愛過的女子。
——
qíng人節特別番外:
搖歡和帝君大婚後,便隨帝君住在九重天外。
九重天外是神明一手撕開的天外天,除了一座宮殿,以及宮殿旁邊的桃花林便浩瀚得如同廣闊的四海一般。
搖歡xing子貪玩,這種沒有小妖jīng的地界,沒多久就待膩了,天天纏著帝君要出去長長閱歷。
如今四海太平,八荒安穩。不外出走走,的確有些虛度時光。
於是,尋川便帶搖歡去了冥府。
可惜去的時候不太巧,正遇上鬼魂向鬼差投訴孟婆湯難以入喉。
搖歡未入過輪迴,一時好奇,趁人不備捧起一缸孟婆湯喝了個gān淨。
結果抱著大缸昏睡不醒,驚得剛從閻王殿回來的尋川險些失態。
聞訊趕來的閻王也忍不住跺腳:“這一缸孟婆湯攢了幾百年了,也不知仙子喝了會不會有什麼併發症後遺症啊。”
當然,閻王爺被眾鬼bào起群毆之事暫且不提。
搖歡在冥府足足睡了十日,醒來時人事不知,不記得自己是誰,也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唯一記得的只有尋川。
這孟婆湯無解藥,除非等時日一長,藥xing失效後才能恢復原狀。
至於何時失了藥效,又得看孟婆熬湯時有沒有偷工減料……
閻王有些焦頭爛額。
因為神君夫人除了只認尋川,其餘人都是不聽不見不來往。
她非認定自己是孟婆湯妖,每日幫孟婆熬湯遞碗。連帶著這本該在九重天外的神君日日鎮守在忘川河邊。
孟婆極喜歡搖歡,得她日日陪伴更是歡喜不已。此後對待搖歡就跟自己嬌女一般,除了神君,別人碰一下都不行。
一日,到了布湯也未等到搖歡來,匆匆尋去一看,搖歡正坐在閻王殿外哭。
一問原因,是喝完孟婆湯假裝失憶被拆穿了。昨晚搖歡身體力行地賠禮道歉後,神君還是好好的,結果一早起來,人不見了。
搖歡一哭,整個冥界就嚇起了大雨。
忘川河水bào漲,嚇得閻王差點尿褲子。
正在qíng況無法收拾的qíng況下,尋川神君終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