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著手中已被丹火燒得殘缺的畫卷,似還有幾分驚愣,不敢置信地望著畫中人良久,才啞聲開口問:“你寧願死嗎?”
失去內丹,霧鏡的魂魄虛弱,她望著近在眼前的混沌之虛,抿了抿唇輕聲笑起來:“我不想死。”
那麼難那麼難才能化靈,那麼難那麼難修出人形,又那麼難那麼難的學會了愛人,她做了石頭一生費勁全力才能做到的事,又怎會輕易求死。
“你雖入魔,卻無實體,這具凡人之身雖為你所用,卻不能將你的實力發揮出一半。此役不是被神君擒於混沌便又如萬年前元神離體再尋下一具合適的身體。”她微微喘息,眸中光芒黯淡,不知落在何處:“若他日真讓你得逞,整個三界都要危矣。”
霧鏡半虛半實的魂魄飄至他的身前,將他抓握著她丹火的手掌攤開,他掌心那簇火苗被他用元神之力相護,雖虛弱得隨時能夠熄滅,卻仍舊搖搖晃晃的燃燒著。
她垂眸望著他,魂魄冰涼的掌心撫上弦一的手指,輕輕握住他的指尖:“我這一生最錯誤的事便是喜歡上了你,把你帶至混沌之虛已是我對搖歡能做的唯一的償還,起碼日後她想起我時不會因我仍然喜歡你而罵我無qíng無義。”
她的手指掩蓋而上,覆滅那一株火苗,任由那滾燙的火舌舔舐她的掌心。
她仍舊微笑著,仿佛剛才自己熄滅的不是斷她生死的丹火:“我已盡全力了,可惜出賣色相也未能阻止你的野心。既然你心懷整個三界,便放我走吧。”
弦一顫抖著掌心,凝眸望著她的雙眸猩紅得似要滴血。
他蒼白著唇,緊緊地蜷起手指牢牢握住她已透明的魂魄,開口時,聲音沙啞地近乎破碎:“不可以……”
霧鏡魂魄之體,如今內丹又已毀去,魂魄消散不過是時間問題,她根本不懼弦一的畫卷。
當即,再難支撐魂魄化靈,如煙霧一般,直接揮散落回了畫卷中。
只見弦一一時竟難以接受一般,凝神望著她離去之前的方向,眉間那抹印記如飲血一般,鮮紅一片。
他的身軀在頃刻間被黑氣吞沒,竟是要破開凡體魔化了。
尋川蹙眉,以龍鱗為甲,格擋弦一。
掌間聚力,凝出一把靈劍,提劍而上。
劍光所到之處,連空氣都化作虛無。就如混沌入口那片漩渦一般,能吞沒一切。
遠處傳來九重天外的鐘鳴之聲,一連九重,鐘聲連綿回dàng,聲震九天。
有仙鶴拍翅而過,撲稜稜的聲響里,戰鼓雷動戰旗揮舞的獵獵聲破空而來。
又似當年神魔大戰時,率兵出征前,鼓旗平笙的狀景。
那熱血澎湃的出兵號角,隔了數萬年,依舊能夠激起人心底最嗜血的戰意。
弦一的血瞳已隱隱透著銀光,他有些怔忪地望著聲音傳來處,喃喃道:“何方又起戰事了?”
“是嶺山。”尋川不動聲色地步步bī近,沉眸,低聲道:“九宗門底下封印著一隻上古妖shòu,數萬年來它一直野心勃勃地想要破除封印。今日,你讓它尋到了機會。”
弦一一笑,正yù言“關我何事”,渙散的眸光剛凝起便見原本和他相隔數丈的人已不知何時bī近,就近在眼前。
他大驚,手中法陣還未脫手,便被化為龍形衝進他體內的尋川一頭撞進了混沌里。
遠方還能聽到鼓聲,一聲一聲,戰意澎湃。
天兵雷霆般的整兵聲傳到天外,依舊清晰悅耳。
只隔著一層的距離,卻遙遠得如相隔著萬丈深淵。
弦一眼看著自己漸漸沉沒於混沌之虛的漩渦里,那遠方的神光,就如消散的魂魄,如白煙,如細縷,絲絲縷縷,漸漸從他指fèng間溜走。
這數萬年的時光,就如一個尋常午後的小憩,他睜開眼醒來時,才發覺不過是一個玩笑而已。
漫無邊際的黑暗,席捲而來,掩蓋他的視野。
他握緊手中緊緊抓握的畫卷,終於,緩緩閉上眼睛。
竟是,同歸於盡了嗎?
遠方的戰鼓之聲終於漸漸平息,天外,安靜得連風聲都杳無音訊。
剛才那役戰至天崩地裂,水患無窮的大戰仿似就未發生過一般,一點蹤跡也遍尋不著。
唯有一小片被丹火燃燒的燻黑的紙布曳動了兩下,又重歸平靜。
——
妖shòu脫逃,扶正奉命領兵剿滅妖shòu。
臨走前,還得安撫坐立不安的回淵以及從剛才起就對他格外有意見的香爐jīng。
等他匆匆趕到嶺山時,本該在預料中的血流成河的場面竟沒有見到,九宗門雖被出逃的妖shòu掀得七零八落,早沒了第一大修仙宗門的樣子,但場面意外的有些平和。
他指揮著身後的天兵暫且先把從封妖樓出逃的妖jīng全部抓回來,邊落地尋那妖shòu。
據玉帝所述,這妖shòu乃上古時期的祖宗了,脾氣大得很。不過上了年紀,跑得慢,很好抓。
所以……不應該沒影了啊。
正疑惑著,便聽後山之處傳來妖shòu的啼鳴。
扶正豎著耳朵辯了辯方位,提槍趕去。本已做好了戰前的準備,尖槍都已提於手上,可到了跟前一看,他有些傻眼。
他摯友的夫人牽著從妖shòu鼻間穿過的鐵鏈,正半個身子探進妖shòu口中不知尋什麼。
扶正驚得手中長槍落地,想叫搖歡時又不知該如何稱呼她才算妥善,gān脆飛到她身旁,這才看見搖歡用龍尾抵住妖shòu的嘴巴,那滿口的腥味里,這條青龍毫不在意地深入妖shòu腹中拔出了一顆內丹。
扶正:“……”
搖歡把內丹裝進小香囊里,這才滿意地把鐵鏈遞給扶正,叮囑他抓牢後,一躍而上便消失在了雲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