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當事人的時候沒把手機帶著,裡面有兩通未接電話。一通是另一個當事人打來,以琛立刻打回去,談了幾分鐘,掛斷。還有一通……手指按下綠色按鈕。
對方立刻接起。“以琛。”
“什麼事?”他的聲音又稍嫌冷淡。
“唔。”對方似乎被他的冷淡所阻,頓了頓才說,“以琛,我的鑰匙找不到了。”
她在馬路對面等他,包搭在肩膀上,穿著大領子毛衣,低著頭數著地上的格子。
紅燈。他停住腳步,遠遠地看著她。
有很多東西沒變。她還是喜歡穿毛衣,二十六七的人了仍然穿得像個學生。她等人的時候還是喜歡邊等邊數地上的磚格。
那時候他就老是要讓她等。
有一次她等久了朝他發脾氣:“我都數到九百九十九了,你才來!下次要是讓我數到一千我就再也不理你!”
結果又一次,他被系裡臨時抓去開會,冗長的會議終於完了後他跑去,她居然還在,這次她等的脾氣都沒了,只是委委屈屈地看著他說:“以琛,我都數了好幾個九百九十九了。”
而這七年來,他又多少次數到九百九十九?
不是沒想過放棄,只是始終沒辦法數到一千。
※※※
匆匆地走過人行道,默笙旁邊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一個胖乎乎的老外,笑眯眯地在說什麼。以琛放緩腳步,徐徐地走近,隱約聽到那個老外說:“……Your spoken English is perfect.”
“Thanks,I've been there for seven years.”
很流暢的英文完全不需思索地從她口中吐出,像母語般自然,以琛cha在衣袋裡的手不自覺地一握。
恰好她一偏頭看見他,朝他笑了一笑,對那個老外說:“My husband is coming,maybe he knows how to go there.”
又問他:“以琛,你知道XX路怎麼走嗎?”
他點頭,直接告訴那個老外,胖胖的老外連聲謝謝地走了。
只剩下他們兩個,默笙突然訥訥,對著他不知道說什麼好,還是以琛開口:“你的鑰匙呢?”
“呃……大概掉了。”她不自在地低頭,不看他的眼睛,“不然……就是早上沒有帶出來。”
以琛敏銳的目光打量著她不自然的表qíng,心裡緩緩升起的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他若看不出她的心虛真枉費他在司法界混了,趙小姐以後若犯了罪最好保持沉默,不然肯定三言兩語就原形畢露。
“走吧。”他突然邁開步子走在前面,抑制那種在心底暗暗漾開的心qíng,那因為她小小的心思,因為她那句“My husband”而dàng起的漣漪。
“去哪裡?”默笙追在他身後問,那裡不是回他家,唔,他們家的方向啊。
“吃飯。”
吃飯?默笙連走帶跑地趕著他過快的腳步:“……我們回去吃好不好?先去超市買菜,現在還不晚。”
她什麼時候學會做飯的?又是為了誰?
以琛一澀,聲音猛地低了十度:“不用。”
不用就不用,可是……能不能不要走這麼快。
“以琛,慢點。”默笙微微氣喘地說,手很自然地拉住他的衣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樣的動作是多麼的親密。
以琛卻是心突地一跳,一低頭,就看見她白皙的手指扣在他鐵灰色的西裝袖子上。
沒有說什麼,放慢了腳步。
七拐八拐地進了一個小巷子,走進一個很普通的小飯館。默笙好奇地打量著小店的四周,看不出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不過話說回來,往往越不起眼的地方越容易出現美味,以琛會老遠的帶她來,肯定是不錯的。
老闆熱qíng地迎上來招呼:“何先生,好久沒來了。”
默笙驚訝極了,他居然是一口Y市方言。
“最近比較忙。”以琛也用方言回。
老闆好奇看著默笙:“何先生,這位小姐是你女朋友?第一次見你帶女朋友來,很漂亮哦。”
以琛笑笑:“哪裡。這是我太太。”
“太太?何先生結婚了?”
老闆叫起來,驚嘆了兩聲,轉而對默笙說:“何太太你真好福氣,嫁到何先生這樣的人。何太太是哪裡人?”
“我也是Y市的。”默笙聽得懂,卻不會說方言,因為母親是外地人的緣故,家裡一直說的是普通話。
老闆一邊聊著閒話一邊把菜單子拿出來。以琛示意默笙點菜,默笙接過翻了翻,發現這家店的招牌菜都和筍有關,筍片滑jī,鮮筍ròu絲,鮮筍炒酸菜……這倒也不奇怪,Y市本來就盛產筍,現在又是當令。
她很愛吃筍,不過……還是別點了。
※※※
一會兒點好菜把單子遞給老闆,老闆看了看,居然責怪地說:“何太太,你也是Y市人,怎麼不吃筍?”
不吃筍很奇怪嗎?以琛就不吃啊,以前一起吃飯的時候他老說筍有一股怪味道,她怎麼騙也不肯吃一口的。
“……何先生每次來都點的。”
菜一道道地端上來,以琛的筷子始終沒有碰過筍。
默笙澀澀地說:“怎麼不吃呢?老闆說……”突然說不下去了。
他每次來都點,為什麼呢?
以琛沉默,久久開口,寥寥的四個字:“盛qíng難卻。”
她恰好一片筍在嘴裡,卻再也嘗不出那股鮮甜,咽下去,像以琛說的,有股怪味道。
眼角看到那老闆正cao著一口Y市普通話熱qíng地招呼著剛上門的客人,大聲地chuī著店裡的招牌菜有多好吃多好吃。
真的。
盛qíng難卻。
“你不回去嗎?”從小飯館出來,拿著以琛給她的鑰匙,默笙遲疑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