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雨如鯁在喉,自知多言無益,默默變作了夜鴞模樣。不過與方才那隻灰撲撲的凡鳥不同,他通體雪白,唯獨雙目金澄。
靈鷙摸了摸下巴,朝他伸出手。時雨知趣,展開羽翼飛至靈鷙臂上。
“雪鴞?”靈鷙用指尖輕刮他鋒利的喙,“倒是一隻俊俏的畜生,遠勝你從前形貌。”
時雨哀莫大於心死,然而於死灰之中偏有一念殘存——這還是靈鷙頭一回對他吐露讚賞之語。雪鴞低頭縮羽,默默棲在靈鷙身上。
“鷹鴞素來都是夜間出沒,時雨這一身雪白看似不合時宜,卻與靈鷙你錦衣夜襲的風範頗有共通。好得很呢!”絨絨喜滋滋地去逗弄時雨,還未摸到他的羽毛,險先被他將手指啄斷。
第12章 玄隴山神
既決意要往西海大荒之地而去,臨行前時雨回了一趟鬼市。不過才隔了幾日,從前門庭若市的絨絨家酒肆已人去樓空。正如時雨所料,整個宅院裡里外外一片狼藉,如遭受過洗劫。不知是玉簪手下眾嘍囉上門來尋仇,還是貪財寡義的僕從所為。好在時雨對此地並無眷戀,也不將身外之物看在眼裡,只依絨絨所託撿了幾件她事先藏匿好的“寶貝”,無非什麼思無邪、瑤草等無用之物。
出門時他忽又想起一事,不情不願地在鬼市中挑了兩身華貴不俗的錦衣帶在身上。
他們離了長安城沿隴關道一路西行。此行路途遙遠,靈鷙倒也沒有心急火燎地趕路。解開朝夕之水的秘密固然重要,可遊歷山川也是他心中所願。俗世間百十年的光陰於白烏氏和撫生塔而言不過只是須臾,他心裡明白,若日後回了小蒼山,他再也難有這樣的時機與雅興了。
時雨屈服於靈鷙淫威,大多數時間都以雪鴞的形貌隨行。絨絨仍是綠衣少女的形貌,悠哉悠哉地陪靈鷙一路走一路看。
除去對錦衣華服的偏愛,靈鷙在其餘起居行止方面頗為隨意。時雨有心討好,可無論是邀他去賞皇家湯池,還是品嘗人間異饌,他都不是很感興趣。他又不喜時雨擅施結界,濫用術法,於是穿行於莽林山野之間,日曬風吹、草行露宿都是常有的事。
時雨雖不受風霜侵擾,然而他在這數百年裡過慣了精雅的小日子,一時間頗為苦惱。一路過了扶風、岐山,終於行至玄隴山一帶。那夜驟遇大雨,他便藉機提議找個好去處暫避。
靈鷙不以為然,“這點雨何須躲避。”
時雨說:“主人一路以靈為食,想必有些膩煩了,歇歇腳,打打牙祭又有何妨?”
時雨已看出來了,靈鷙傘尖凝聚了不少元靈之氣,不知是原本就存蓄於其中,還是那些喪於他手下的生靈所化。只不過靈鷙也並非不能飲食尋常之物,諸如肉脯、炙肉之類他就頗為喜歡。
靈鷙似有鬆動,“也好,我們去找個山洞,你捕些老鼠來烤了。”
時雨心中叫苦不迭,他生性愛潔,即使化作雪鴞,最煩惱之事也是靈鷙讓他捕捉蛇鼠蟲雀。他拍了兩下翅膀,道:“我跟隨主人不敢言苦,不過絨絨乃是女流之輩……”
“什麼?”絨絨正拿了片闊葉接雨水玩耍,聞之一臉茫然。然而畢竟有六百年交情在,她將闊葉頂在頭上,附和道:“沒錯沒錯,我也累了,這次就聽時雨的吧。”
靈鷙不能理解為何女流之輩更容易疲累,但也沒做無謂的堅持。這一路行來,他自天地間感應到的靈氣漸勝以往,竟隱隱有枯木逢春之態,這異象令他大為驚奇。玄隴山以鍾靈毓秀著稱,在此間暫時安頓下來,或許正可探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