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敢再提!”時雨暴跳如雷。
罔奇摸著殘缺的須髯,目送時雨急沖沖回了居所,又一陣煙般地消失了。他自從被夜遊神的雷電劈中之後,一直覺得自己恢復得不太好,總記不住事。
“我可是說錯了什麼?”罔奇慚愧地問向身旁僕從。
僕從顯然也一無所知。
遠遠看到半跪於深林中的靈鷙,時雨不由得放慢了腳步。靈鷙單膝點地,以通明傘相支撐,顏色各異的螢光遊蕩於他身畔,又逐一聚於他眉心消失不見。時雨目之所及,茂密枝葉間無數半成型的木魅花精瞬間凋零,一隻後腿已變成人足的白鹿也重新變回了尋常走獸。
一道暗影疾襲而至,時雨揚手接過。半截枯枝在他手中綻開朵朵紅梅,花蕊間暗香隱隱,持花的手修長白皙,骨節分明。
“多謝主人相贈。”時雨走過去,將那支紅梅放在靈鷙膝旁,又抖手為他披上氅衣,“夜深露重,主人重傷未愈,還需保重自己。”
靈鷙將那些游螢之光一一吸納至體內,方睜開眼說道:“你已今非昔比,何必再惺惺作態?我不是你主人。”
關於那晚在幻境中顛倒反覆的恨意與猶疑,這幾日來,靈鷙不提,時雨也不敢主動說起。在絨絨和罔奇面前,他們好似什麼都未發生過。時雨哄騙自己此事已過去,然而終究還是躲不過。
他半跪於靈鷙身側,與靈鷙視線持平,面帶苦笑:“主人不肯原諒我嗎?”
靈鷙一時無法起身,時雨靠近了,他方意識到,兩人的影子已被月光拉扯得一般長了。他盤腿而坐,微微搖頭,“你我現已兩不相欠。”
“主人何出此言?”時雨垂目時,長睫在眼下映出兩道顫巍巍的陰影。
靈鷙說:“你記住了,我不會為白烏滅震蒙氏一族而對你心存歉疚。那日我出手對付土伯,只因他對我長輩出言不遜,並非為你。你心中若還有恨,他日兵戎相見,彼此無需顧慮。”
“主人真把我當成了狼心狗肺之徒?”時雨艱澀道:“珠中千年寂寞,天地間無可憑依,萬事皆需思量算計,我自知不如絨絨赤子之心討喜。然而狼子尚且有眷主之心,不管主人是否有意相救,沒有主人,世上已無時雨。主人傷重垂危時,我一時糊塗,事後愧痛難當。白烏屠震蒙氏之時尚無你我,如今想來,有什麼放不下的?從前我生而為玄珠,今後心中便只有主人!”
靈鷙茫然。以往霜翀總說他心無所礙,不解世情,他聽後一笑了之。眼下才知道霜翀所言非虛,他真的弄不清恨從而來,愛又因何而生。
“你在我身上……究竟所謀何事?”
時雨無計可施,問道:“主人先前可是借山中靈氣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