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鷙面無表情道:“反正儘是廢話。”
謝臻不想做不合時宜之事,可他的手已伸出去許久,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臂上隱隱酸麻。他略帶煎熬地對時雨說:“我知你此刻十分歡喜,但最後這一下,你是割還是不割?”
他話音剛落,腕上血花飛濺。
靈鷙聽見了今夜第一滴血墜入井底的聲息,玄珠之光籠罩四人,絨絨站在謝臻身側,隨時準備帶著他逃命。
然而什麼都沒有發生。周遭靜悄悄的——這安靜與春夜的小鎮仿佛隔了一層,凡人們的鼾聲夢囈、春蟲在枝葉上的蠢動和殘存的雨水滴落屋檐的聲響統統消失不見,只剩下他們變得急促的心跳。
謝臻並沒有覺察到任何異樣,他的血還在不斷地順著指尖往下流淌。
“過去的四十八日這蜃龍對我的血都頗為受用,事到臨到它竟然翻臉不認帳,未免太不厚道了。”謝臻有些心疼自己的血。
“噓……”時雨示意他噤聲。
大風忽起,塵氣莽然,玄珠似被一股巨大而無形的力量卷挾著。與往常悄然蔓延的蜃氣不同,此時的氣浪不斷盤旋聚攏,仿佛可將萬物吸納其中。枯井被龍尾一般的黑雲漩渦取代,其中隱隱有雲雷電光涌動。
時雨雙瞳化作和玄珠一樣的殷紅血色,雖保住了不被漩渦吸附吞噬,但珠在風中,人在珠中,顛倒翻滾如浪中孤舟。絨絨還好,她化作青煙隨風擺盪。靈鷙以傘拄地穩住身軀,抓牢了被摔得七葷八素的謝臻,手中凝聚的幽藍之光消失在時雨眉間。
時雨正凝神與蜃氣相抗,忽而一股熟悉而陌生的力道源源不斷注入他靈竅之中,被玄珠帶動下翻湧震盪的元靈被悄然安撫,這是靈鷙以自身修為助他一臂之力。
好在那陣妖風來得詭異,去得也快。玄珠逐漸穩住,風平浪靜之後,黑雲消散,原本枯井所在之處只留下一個平靜蕩漾開來的漩渦,像明淨通透湖面激起了漣漪,還能透過層層波光看見水底的情景。
“蜃眼……”時雨驚嘆:“這便是蜃眼開啟的模樣?”
絨絨說不出話,高興得直蹦。
靈鷙上前一步,他看到漩渦的水鏡下倒映出的畫面——沒有高聳入雲的天柱,也沒有攔腰截斷的孤峰,荒莽雪原中只有一座被冰雪覆蓋的巨大的石台,在白茫茫中嶄露出蒼黑色的山壁。
石台上的一簇雪堆忽然動了動,雪片簌簌地落下。
“裡面竟還有生靈!”靈鷙不敢置信地低語。
時雨定睛細看,那果然是一個人形,滿頭銀髮,通體雪白,乍一看去與雪原融為一體。仿佛感應到另一端傳來的移動,那人形遲緩地轉過身來,與漩渦外的人視線對上。
謝臻雙手撐在額前,從喉間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呼。自氣浪平復,他的頭痛之症來勢兇猛,眼眶頭顱如被無數尖利的冰錐齊齊扎入,其痛楚煎熬更勝從前百倍。他不想在緊要關頭干擾靈鷙,一直苦苦按捺,然而當冰雪中的身影回過頭來的那一瞬,他如遭雷殛,眼前白光炸開,頓時人事不知,一頭朝漩渦中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