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彧努力措詞:「唔,一個無惡不作的歹徒,見到人就殺掉,這是個體的作惡,就像門口賣包子的小作坊——他會遭到民眾的唾棄,但其實創造出的惡是有限的。」
「可是,如果成為一個不正義的暴力機器上的某個環節,那就好像流水線上的工人一樣——他甚至從未見過手下的產品完整的樣子,卻能在不知不覺中,創造出遠比前者多得多的惡。而且,除非那個機器倒塌,民眾不會唾棄他,法庭不會審判他——甚至,大家都會讚美他。」
方彧詞不達意:「就、就是……這個意思。」
洛林似乎當真認認真真聽取了方彧的一番謬論,不知是諷刺還是認真地扯起嘴角:
「省流:你說我們的偉大機器不正義。」
方彧謹慎地說:「機器正義與否,我們都無法選擇,只有服從——這完全是件聽天由命的事,所以我說我們『有風險』……我當然希望機器是正義的。」
洛林深深看了她半日,陷入沉思:「……」
身為軍校生,說這種話似乎有點觸犯紀律。
不過,她敢對洛林說這種話,自然不認為對方會舉報她——
……如果舉報她倒好了,至少可以麻溜離開這個鬼地方。
方彧走起神來。
「好嘛!」
洛林像是突然想起來自己的身份了,冷聲說。
方彧渾身一抖。
洛林深沉的目光一凜,拍桌怒吼:
「好嘛!別人拿槍指著你,你卻呆鵝一樣站在那兒,原來在思考這種傻裡傻氣的哲學問題——正義,正義是你爹嗎,你這麼愛護它?權利,權利餵飽了你是吧?在乎什麼權利——活著才是最大的正義和權利!」
方彧:「……」
洛林搜腸刮肚,想再找兩句刻薄話來說。
這時,一道虛弱而冷漠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抱歉打擾了,但是,你們倆……還記得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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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相易沒被人揍死——他是完成了任務通關後才回來的。
NPC留下的傷口離開劇情後就會消失,但撞了樹鼓起的包、被樹杈絆一跤後蹭破的皮可不會。
謝相易就這麼青一塊、白一塊,灰頭土臉地站著——
明明像難民營里爬出來的,卻還要做出一副帝政公爵家的公子架勢。
「沒必要看視頻記錄,」謝相易矜持地抬起下巴,「很無聊的。」
沒人吭聲,方彧和洛林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投影視頻。
洛林直咧嘴:「……」
方彧瞪大眼:「……」
——投影中,身嬌體弱的謝公子跨坐在敵軍脖頸上,抓著槍身,像拍西瓜一樣猛敲敵軍的腦殼。
一雙柔美的杏眼裡噴出火焰,神色專注而平靜,渾身殺氣。
是那個墩布懟臉的小謝的進階版。